奉天殿前。
文武百官泾渭分明的坐在殿前广场的左右两边。
被临时抽调进宫的锦衣卫在广场前胯刀而立,每人间隔十步,负责监督视线范围内的文武官员。
虽然今天并不是举行耕籍大典的日子,但今天身处的场合却十分的正式,因此李安也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了飞鱼服。
飞鱼服乃是赐服,非重大节日亦或是重要场合不得随意穿戴。
看着头戴乌纱帽,身穿飞鱼服,腰系素银带,跨绣春刀,脚踩皂靴的李安,吴天德一脸羡慕的咽了咽口水,心道:“似小安这等待遇与尊荣,恐怕我这辈子也得不到了。”
“咦?”吴天德一怔,旋即大喜过望道:“怎么把他给忘了呢?这么说...我还有机会。”
由于太过兴奋的缘故,以至于吴天德竟当着众人的面傻笑了起来。
曹正见状,连忙来到吴天德的身边,一脸严肃的提醒道:“傻笑什么,注意仪态。”
吴天德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行礼道:“卑职知罪,再也不敢了。”
曹正再次用眼神警告了吴天德,旋即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李安侧头看向与自己相距十步远的吴天德,冲他做了个鬼脸。
一帮子锦衣卫在奉天殿前,一站就是一整天,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实在太枯燥了,因此李安也只能自己找点事情干,偶尔向距离自己不远的吴天德做一个鬼脸,权当苦中作乐了。
直到亥时,曹正依次向李安等人传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
李安本想在原地做一做拉伸运动,却不想曹正在看到他的举动之后,毫不迟疑的来到了他的面前,一脸怒不可遏的咬牙训斥道:“搞什么东西,你当这是你家吗?给我坐下,马上,立刻。”
李安一脸尴尬的讪笑一声,道:“本想着活动活动筋骨...”
“打住。”曹正冲李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脸郑重的警告李安,道:“你什么也别说,我也什么都不想听,我只希望你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不要再给我搞事情,否则,我可真的要对你不客气了。”
“是。”
李安很想跟曹正说声不好意思,却又觉得有些多余,于是只好将道歉的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这回轮到吴天德冲李安做鬼脸了。
李安一脸不屑的撇撇嘴,又无奈的摊摊手,冲吴天德做了一个口型:“幼稚。”
“什么情况?”吴天德一脸无语的眨眨眼,心道:“合着我做就幼稚,你做就不幼稚是吗?”
第一天的耐饥打坐活动,就在李安与吴天德之间无声的口语攻击中,慢慢的落下了帷幕。
在第一天的时间里,奉天殿前可谓是秩序井然,除了赵东楼的那一段小插曲之外,倒也没再闹出过任何的乱子。
不得不说,大周朝的文武百官们还是比较有风骨的。
每天只提供三餐五谷粥,这跟什么都没吃,基本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时值春夏之交,夜晚还有些凉,好在雍靖想的比较周到,事先为文武百官们准备了被褥。
大臣们不但要体验饿肚子的感觉,还要过一把打地铺的瘾,此等境遇,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地方官员恐怕一辈子也体验不到这种奇妙的感觉。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三日难民体验馆?”李安看着倒在席子上,身上盖着被褥的文武百官们,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个真的可以有。”
“皇上真是个天才啊。”李安如是想到。
对于雍靖的做法,李安表示举双手赞成。
雍靖此举到底有没有用姑且不说,能够看到文武百官被饿上三天之后,一脸狼狈的样子,这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平日里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等到饿肚子的时候,又与寻常百姓有什么区别?
睡不着觉吧?冷汗直冒吧?头晕目眩吧?这些生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文武百官们,李安是既同情又觉得好笑,除此之外,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暗爽的感觉。
当耐饥打坐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个别体质相对较差的官员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李安眼看着一名须发皆白的官员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那名官员就坐在吴天德身前不远的地方。
吴天德向曹正汇报了官员晕倒的事情,曹正又逐级上报,最终报到了陈洪那里,这一次陈洪倒是没有再进殿去请示高庸。
“就按以往的规定办嘛。”陈洪说着,向那名晕倒在地的官员走了过去。
陈洪拍了拍那人的脸,问道:“是否再坚持坚持?亦或是主动退出?”
老官员嗫嚅着说了一句话。
陈洪一脸疑惑的看向站在身旁的曹正等人,问道:“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你们听清楚没有?”
曹正与吴天德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没听清。”
陈洪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又凑近了他一些,道:“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老者当着众人的面留下了不甘的泪水,他张了张嘴,却没再说话,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他没脸向一名臭名昭著的东厂大太监张第二次嘴。
其实,老者的话一字不落的被身为五品天象巅峰境的陈洪听进了耳朵里,他之所以又问了一遍,为的就是当众羞辱他一番,然而这人却也有几分风骨,他宁愿弃官回家,也不愿将刚刚说出的话,再当众复述一遍。
“既如此,那便随了你的意吧。”陈洪吩咐身旁的宦官,将老人给抬了下去。
主动退出便意味着主动弃权,主动弃权的人便意味着他的体质有问题,一个体质有问题的人,又如何能做官呢?
既然身体不太好,那就趁早回家养老吧,就别跟这儿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待陈洪离开之后,吴天德这才一脸好奇的看向曹正,问道:“那老头儿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身为八品灵窍巅峰境的曹正一脸无奈的叹息一声,道:“他刚刚说的是:若陈公公肯帮我一次,我愿携厚礼登门拜访,答谢陈公公的再造之恩。”
吴天德一脸无奈的笑了笑,喃喃道:“许是饿糊涂了吧。”
“不。”曹正摇了摇头,道:“他清醒得很。”
吴天德一怔,旋即又默默地点了点头,露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老者是聪明人,他出于本能的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却又当即想到了另一句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一辈子的名声绝不能毁在一名阉宦的手里,即便此刻弃官回家,我也能在老家做一名富家翁,可若是因为一时冲动而依附于阉宦门下,将来恐有晚节不保的风险,搞不好还会遭到杀身之祸,这笔买卖风险太高,不能做。”
其实,吴天德等人看到的结果不过是老者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