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打工人的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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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忠拜别陈庆之后,这一路颇不容易。困惑、担忧、迷茫,内心各种思绪交织,他犹豫再三,决定先去济南郡把老婆找回来再说。

  五年前的某天,他去了一趟泰山然后被梁国军队抓走,再回来,时间已经是陈庆之北伐。吕家人估计认为他就是忘恩负义的渣男。

  毕竟,当初他受伤落难的时候,吕苦桃救过他一条命,又照料许久,两人啥事都做过,在吕家人面前都办过婚礼了。结果最后“不辞而别”,也挺那啥的。

  杨忠风尘仆仆的水陆辗转来到济南郡,吕家倒是变化不大,吕家人小农出身都没什么见识,一看到杨忠,恨不得把他乱棍打出。

  对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杨忠才从岳父那边得知一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而且是他完全没法接受的那种:老婆跟着刘益守跑路了,小舅子也跟着一起跑路了!

  吕家人恨他当渣男,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番,虽然没有明说吕苦桃成了刘益守的妾室,但是话语里都是不吝对某刘姓俊男的溢美之词。

  比如说比你年轻比你俊朗还比你有权有势,麾下小弟众多之类的。

  杨忠吓得亡魂大冒,急急忙忙南下,多番打听才知道刘益守大军应该屯扎在任城,至少任城是管辖范围。他又水路南下任城,然后进城后,找到了独孤信打听情况。

  一听到是这样八卦又无语的事情,独孤信也没办法,只能告诉杨忠,刘益守带着大军南下,连你小舅子吕永吉也在军中,但是听闻吕苦桃确实在刘益守后院,其他的不太清楚。

  独孤信相信刘益守应该没有对吕苦桃做什么,但是同样身为帅哥,他也知道,女人好男色也是常有,指不定吕苦桃就投怀送抱了呢?作为一个口风很紧的大佬,他说得很保守。

  这么一说,杨忠浮想联翩,更担忧了。

  独孤信连忙带着杨忠去刘益守家眷居住的宅院去寻人,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小两口温存了一天,吕苦桃建议杨忠跟随刘益守做事,反正现在天下这么乱,像刘益守这样的好人确实快死绝了。

  杨忠一时间有些犹疑不定。

  按道理说,刘益守表面上像是觊觎吕苦桃才弄到家里来,实则秋毫无犯,这是一种无声的保护。以知恩图报的角度看,杨忠觉得自己给刘益守打工似乎也是天经地义。

  只是,有时候账不是这么算的,至少不能光考虑人情。

  老婆也找回来了,下一步则是更加严峻的生存难题。陈庆之的态度耐人寻味,似乎已经预料到梁国北伐必败,他们会退回梁国。

  或者萧衍根本就没指望灭掉魏国。

  杨忠琢磨着,如果是这样,尔朱荣肯定会回到洛阳,到时候他这个“三姓家奴”,不说铁定被清算,起码也要脱层皮从头开始。

  吕苦桃虽然感情用事,觉得杨忠要去报恩跟着刘益守比较好,但是仔细想想,这也未尝不是一条路。

  权衡再三,杨忠去找印象比较好的独孤信闲聊了一番,二人相见恨晚,言谈中独孤信对刘益守推崇备至,说他有刘玄德之仁义,诸葛孔明之眼光,曹孟德之气度。

  正在杨忠与独孤信拉关系的时候,刘益守的信使到了。得知要劝说羊敦等人出兵,杨忠自告奋勇要当信使。

  看他立功心切,独孤信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让杨忠跑了一趟兖州。

  见到羊敦后,杨忠将白袍军的一些“内幕消息”透露给羊敦,并言明,白袍军已有退回梁国之意,尔朱荣入洛阳,几乎已经不需要怀疑。

  羊敦之前就是担心尔朱荣不敌白袍军,整个魏国大变天,殃及池鱼。现在从杨忠口中得知陈庆之已有退兵之意,便再无后顾之忧,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谁都不介意做一做。

  于是他当即就同意了刘益守的请求,决心出兵南下睢阳,围歼费穆军主力,交投名状上船。

  一不做二不休,杨忠跟随羊敦的队伍南下睢阳,才在睢阳城内找到了负责坐镇调度的陈元康,得知了刘益守的落脚点。

  这一路奔波,寻常人早就崩溃了。得亏是杨忠当了五年的小弟,心智已经被锻炼得无比坚忍。打听到了前线战况后,杨忠再次毛遂自荐充当联络人,冒着巨大风险潜入雍丘,这才见到刘益守。

  想起这一路奔波,杨忠忍不住唏嘘感慨,这年头男人要闯出一番事业来太不容易了!现在的情况有些好转,不过他也知道,刘益守对他的考察,还没有结束。

  如果不能拿出一点真本事来,被对方投闲置散,乃是必然。

  这次刘益守给了他一百骑兵,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费穆。目的好像很简单,实际上却是缺乏必要的资源。

  杨忠在陈庆之手下混过五年,陈庆之的本事不说是学了个十成,两三成还是有的。查看过费穆军的兵力分布,杨忠就明白对方的弱点在哪里了。

  不能移动的拍车,已经在城墙西面形成了一个缺月形“阵地”,并且有重兵把守!

  费穆的本意,似乎是想引诱雍丘城内的守军,出城偷袭,然后就会陷入重兵合围之中。杨忠听说之前彭乐带着麾下骑兵出击,把费穆麾下的伏兵打得死伤惨重。

  这一招再用,估计会翻车。因为费穆现在也谨慎了,并不会立刻对出雍丘城的军队进行围杀。费穆军严守拍车阵地,水泼不进,似乎就是在慢慢的绞杀雍丘城的军心士气。

  杨忠对费穆不仅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熟悉,比刘益守他们都熟悉,当初还在北地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费穆的大名。

  费穆是一个非常善于防守的将领,治军严苛,攻城略地并不是他的专长。刘益守也是不上当,除了那一次反击外,其余时候都是按兵不动,哪怕城墙快被对方薅秃了,也不曾再次派生力军出击,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

  刘益守为什么给自己一百骑兵,杨忠揣摩了一下,应该是对方心里已经有想法,只是让自己打前站试试看。

  ……

  夜已深,雍丘城的签押房内,刘益守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图,上面详细画着费穆大军的分布,其中有个地方,让他非常在意。

  雍丘东北面有一大湖,连着睢水。费穆军的辎重,都是在那边卸货,然后转运到军中。

  那么,要不要偷袭那边的渡口呢?其实是没有必要的,因为这并不会影响费穆军的粮草供应。至少是不影响他们发动几次攻城。

  但是,要不要做出偷袭那边渡口的姿态撩拨一下呢?

  这个可以有,而且很有必要。目的就是为了让费穆不得安宁,不得不分兵保护粮道。刘益守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拖时间。

  杨忠的到来,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陈庆之已经有退出魏国之心!

  白袍军,要从洛阳返回了!

  尔朱荣一旦入洛阳,睢阳以北那些不在刘益守控制的城池,都会自发的抵制。天时地利人和,到时候费穆拿什么去打?

  “主公,杨忠已经带着一百骑,往北面去了。”

  看到刘益守观摩地图已经很久了,王伟进了屋子他都浑然不觉。

  “他是陈庆之那边过来的人……真的靠得住么?”

  王伟小声问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能一见面就要求别人对你死心塌地呢?”

  刘益守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封妻荫子,高官厚禄,光耀门楣,这都是一个正常人所期望的,不要苛责太多了。”

  听到这话,王伟本来想说刘益守太年轻太单纯,转念一想,他好像是没见过比刘益守更狡诈的同龄人,说这话似乎也不太合适,最后只能一声叹息。

  “羊敦在等什么呢?他们不是已经到睢阳了么?难道现在不该出兵么?”

  王伟像个怨妇一样抱怨羊敦虚情假意。

  刘益守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所谓的盟友,一定是会在你弹尽粮绝但是还没死透的情况下出现。羊敦的出现,不是为了像之前说的那样“围歼费穆于雍丘”,而是打乱费穆的部署。

  他们只是锦上添花的。刘益守对手下说的那些慷慨之词,只能算是鼓舞士气。

  关键还要看于谨那边有没有得手。

  “主公,我们也可以用猛火油对付外面的拍车啊,那玩意每天都来轰城墙,很烦人啊。”

  王伟又开始出馊主意。

  “费穆这一招是欲擒故纵呢,他就等着我派彭乐出去。”

  刘益守想起“歪嘴龙王”这个梗,忍住了对王伟撇嘴的冲动。他叹了口气道:“不要沉不住气啊。费穆现在就是希望我们犯错。

  决战就在攻城那天,明白么。你以为我现在每天让彭乐他们吃好喝好是为了什么?”

  “攻城那天?”

  王伟想到一个可能,吓得全身发抖,他已经被刘益守的胆大妄为给吓到了。

  “对吧,你都想不到,费穆多半也想不到。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箭拉满不射威胁最大,拳头收回握紧威胁最大,刀在刀鞘里威胁最大。

  你用心体会一下现在的局面,我跟你解释不明白的。”

  刘益守现在就是在装弱,上次锋芒毕露后,再次收敛起来,让费穆摸不着头脑。就好像一个人躺在地上装作重伤。等对手准备一剑将其结果的时候,这人就趁着对方进攻而暴露出软肋,一举反杀。

  刘益守就在等这个机会。

  什么羊敦带兵来啊,于谨把老巢掏了啊,这些都会让费穆有种烈火焚身一般的焦急感,迫使他在匆忙中犯错。

  “呃,那现在……我做什么呢?”

  王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你把宇文泰叫来,我们打几局斗土豪吧。你已经输了我几千文了,一局十文钱你居然能输几千文,啧啧。”

  刘益守指了指身边的桌案问道:“难道你今晚不打算赢一点回来?”

  ……

  战局僵持,不仅是刘益守那边压力很大,费穆也是一天比一天焦急。

  费穆不猛攻城池,那是因为在北地的时候,他打老了仗,一支军队士气是如何鼓舞,如何衰竭,其实自有规律。那种节奏感,不带兵的人难以体会。

  按现在的情况,如果常规进攻,那么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那就是雍丘城内的守军,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又始终不会倒下!然后自己这边,攻城越来越困难,最后,敌军的援兵来了,自己不得不退兵。

  甚至还有可能被反打!

  现在光用拍车丢石头轰击城墙,其实路子是对的,虽然慢,但很有效。

  “费将军,小黄城那边被偷袭,城池被攻占,杨椿一路逃到大营来了!”

  副将贴着费穆的耳朵轻声说道,声音都在发抖。

  小黄城失守!

  费穆如同一盆水从头顶淋下来,全身冰凉!

  “小黄城如何会失守?”

  “不知道,杨椿是对方放回来报信的!”

  小黄城那边确实兵力空虚,可是也没看到睢阳那边出兵啊!一时间费穆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把杨椿带过来吧,不必跟他客气了。”

  费穆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把后路交给这么个蠢人来守。不一会,杨椿被副将带到,不复往日的儒雅,看起来跟个叫花子差不多,就是身上的衣服好点,蓬头垢面,脸上也脏得不像话。

  一刹那间,费穆居然还没认出来!

  “杨椿,小黄城呢?”

  费穆沉声质问道,直呼其名,彻底撕破脸,连场面话都懒得说了。

  “被于谨带兵偷袭,我顶了半天时间,还是失守了。”

  “那粮草呢?辎重呢?军械呢?”

  费穆灵魂三问,杨椿默默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来人啊,杨椿擅离职守,丢城失地,拖出去斩了,传首三军,以儆效尤!”

  费穆怒道。

  杨椿毫不挣扎,也不唾骂费穆,反而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对方狰狞的面孔。四周的亲兵都被杨椿异样的举动给镇住了。

  “我只是比你早走一步罢了,咱们两人谁下场会更惨,还很难说呢。”

  杨椿摇了摇头,对要扑过来的亲兵低吼道:“滚开,我自己会走!”

  很快,他的首级就被呈到费穆面前,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费穆的脸,令人汗毛倒竖。

  “拿走……”

  费穆无力摆了摆手,杨椿临死前诅咒的话语犹在耳边。

  没错,杀一个杨椿没什么了不得,可是,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现在看,杨椿解脱了,倒是他费穆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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