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你不抽也就罢了,干嘛还打人啊!”
赵昆捂着脸,满眼委屈的看着嬴政。
嬴政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你看你们刚才的样子,哪点像皇子?朕还指望你们什么!朕的大秦还指望你们什么?!”
“不就是私下抽根烟嘛,又不是当着满朝文武抽.....”赵昆嘟囔道。
“你还想当着满朝文武抽?”
嬴政脸色一沉,又要作势打赵昆,一旁扶苏连忙拉住他的手,劝道:“父皇,您别怪昆弟,他还小!”
“哼!”
嬴政冷哼一声,道:“都快成亲的人了,还小?朕看他就是皮痒!”
说完,低头望向扶苏,语重轻长的道:“扶苏,你当大哥的,不能总惯着他,以后父皇还指望你好好管教他。”
“父皇....”
扶苏望着嬴政伟岸的身影,眼中不期然地留下两行泪水。
一旁的赵昆抬手扶额,暗暗叹息:“完犊子了,我好大哥要中招了....”
却见嬴政轻轻扶起地上的扶苏,满脸慈爱的擦了擦他的眼泪,叹息道:“纵观诸皇子中,你长得最像父皇,可惜,你还是太宽仁了,只能委屈你!”
“父皇,儿臣没有委屈,儿臣只愿父皇安康!”扶苏哽咽摇头。
嬴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由感慨出声:“真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之前的事,都怪儿臣,是儿臣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因此才说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父皇知道,父皇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心里不要怪父皇……”
“父皇——”
听到嬴政的话,扶苏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之前的种种委屈,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回忆往昔,扶苏想起了很多。
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父亲,从三十多岁就两鬓斑白,由此可见,他这些年的辛劳。
十多年前,秦国的疆域扩大到了整个天下,国家也随之变大了。
父王从一国之王,变成了天下共主,史无前例的皇帝。
这种变化的意义,超出了所有臣子的见识,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皇权的神圣与巨大。
而对于扶苏来说,国家的变大,并不能给君王带来真正的快乐,只会加速对他们生命的剥夺,只会让亲情更加疏远。
扶苏与嬴政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从亲情骨血的感知可以判断,自己父皇怕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嬴政一生中没有立王后,也没有立皇后,包括扶苏在内的所有皇子,都只有生母,没有国母。
要让他理解自己的儿子,着实有些为难他。因为他不立后,不立嫡,不用皇族,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自古以来,能做到他这份上的,也只有他自己。
“父皇,儿臣辜负了您的期望,儿臣什么都不要,儿臣只想留在您身边,好好侍奉您!”
“您要上朝出行,儿臣给您驭马,您要批阅奏折,儿臣熟背秦律,为您提醒,儿臣哪儿都不去!”
扶苏一边哭,一边抓住嬴政的衣袖,他以为嬴政要放逐他了。
可嬴政却没有接他的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赵昆,无限感慨的道:“父皇老了,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你昆弟还年幼,又没个正行,父皇担心我大秦的未来啊!”
“父皇,你会没事的,昆弟有仙药,他会救你的!”
扶苏泣不成声的抱着嬴政。
嬴政摇头叹息道:“父皇求了一辈子的仙药,没想到在自己儿子手中,真是命改如此,要是早些年,仙药或许有用,可惜,终究还是晚了。”
“父皇——”
“好了,不说这事了,父皇真的累了!”
嬴政扶正扶苏,言辞恳切的道:“以后大秦的担子,还要你帮父皇分担。”
“嗯?”
扶苏一愣,旋即满脸疑惑的看着嬴政。
嬴政笑容和煦的点了点头,然后郑重其事地道:“父皇准备立赵昆为太子,但是他年纪还小,父皇怕他误事,所以想封你为秦王,替他,也替父皇,监守这秦国。”
什么?!
父皇要封我秦王?!
他难道不知道秦王代表什么吗?
而且父皇不是不主张分封吗?怎么在我身上破例了?
“父皇您……您说什么?”扶苏满脸震惊的看着嬴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见嬴政呵呵一笑,老怀宽慰的说道:“你做了三十多年的大秦长公子,也该独当一面了,这个国家需要你!”
“可是……”
扶苏还有些犹豫。
一旁的赵昆实在看不下去了,急忙走上前,朝扶苏道:“大哥,你就听父皇的吧,父皇让你监国,也是想好好养病,你总不能让父皇继续拖着病体治国吧?”
此话一出,扶苏顿感惶恐,连忙朝嬴政施礼:“儿臣不敢!”
“无妨!”
嬴政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然后朝扶苏和赵昆道:“以后大秦的天下,就要靠你们两兄弟了,切勿让父皇失望!”
“父皇放心,儿臣绝不让您失望!”
扶苏和赵昆对视一眼,齐齐朝嬴政拱手。
嬴政笑着微微颔首,而后抬头看了看天,挥袖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
扶苏和赵昆应了一声,便有说有笑的跟嬴政回了军营。
尽管扶苏依旧有些疑惑嬴政的决定,但只要没被嬴政放逐,他就很开心。
至于跟赵昆争夺皇位,他从来没想过。
就连嬴政封他大秦最尊贵的王爵,他都觉得嬴政在厚爱他。
毕竟这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大秦长公子,名义上的储君,如果到最后被放逐了,那比死了还难受。
现在的结果,对扶苏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对赵昆和嬴政来说,同样也是他们期待的结果。
…………
第二日清晨,赵昆召集了所有文臣武将,齐聚中军大帐。
此时,赵昆坐在侧位,众人一脸疑惑,却没有询问缘由。
大概过了片刻,陈平率先开口道:“君上,前段时间您让某整理的秦律,剔除部分过于残酷的,臣与子房已经有了决断!”
“哦?”赵昆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说来听听?”
“回君上,大秦目前的刑罪有两百多种,其中大部分都能适用,但一些不人道的,可以废除,比如书罪!”
“何为书罪?”
陈平:“就是百姓们受到不公平待遇,不允许揭发贪官污吏恶行,这样的刑律下,百姓只能任由欺压,臣觉得必须废除!”
“受了压迫,写个匿名信也可以!”
赵昆点了点头,继续追问:“还有吗?”
“还有,比如告官罪,秦法规定,告官的人即使赢了,本人也有罪,这不符合情理。我受到贪官污吏压迫,被逼无奈才告官,贪官污吏被治罪,那是罪有应得,我反而受罪,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所以臣觉得,此罪应当被废除!”
“陈都尉此言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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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昆微微颔首,旋即望向扶苏:“大哥,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此罪该废除!”
扶苏点了点头,沉沉的道:“这治国就像治水一样,只有出现问题的时候,才能看到弊端,治水讲究堵不如疏,如果百姓有冤屈而得不到申诉,就会像洪水那般一发不可收拾!”
“说得好——!”
扶苏的话音刚落,帐外忽然响起一道嘹亮的赞誉声。
众文臣武将微微一愣,有的甚至脸色微变,不由齐齐看向帐外。
只见嬴政一身鎏金黑龙袍,头戴珠帘皇冠,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众人瞳孔一缩,不由大惊失色。
“臣章邯拜见陛下!”
章邯率先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朝嬴政施礼。
就在这时,众将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惊疑不定的拱手:“臣等,拜见陛下!”
“呵呵,诸位爱卿免礼!”
嬴政笑着抬了抬手,然后目光炯炯的扫视众臣:“朕知道你们每个人心中都有很多疑问,但朕不想解释!”
“不过。”说着,他话锋一转,接着道:“朕觉得你们做得不错,不愧为我大秦将士!”
此言一出,众人暗舒了一口气。
毕竟他们这些人,无异于乱臣贼子。
嬴政亲自承认他们,这说明他们非但不是乱臣贼子,还是挽救国家于危难的忠臣。
虽然他们有部分人不是嬴政的臣子,但听到嬴政的肯定,依旧无比荣幸。
这其中就包括周魁与武家兄弟。
眼见众人神色缓和,嬴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陈平抬手示意:“陈爱卿,我们又见面了,当年你在频阳解开异象,朕至今记忆犹新!”
“陛下安然无恙,臣感恩上苍,愿陛下千秋万载!”陈平笑着恭维道。
“哈哈哈——!”
嬴政朗声大笑,旋即望向赵昆:“你好像没跟朕说,陈都尉善奉承之言啊!”
“这.....”
陈平有些尴尬。
赵昆有些好笑:“父皇死而复生,想必陈都尉太激动了,所以开发了新技能!”
“你个臭小子,整天胡说八道!”
嬴政听到赵昆的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旋即笑呵呵的望向陈平:“陈爱卿,你之前说的废除罪行,朕也觉得有理,可还有其他罪行需要废除?”
“啊?”
陈平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嬴政会亲自过问此事。
虽然天下尚未平定,但嬴政死而复活的消息传出去,怕是会天下震动,到时候始皇回归,那可就是一言定天下。
如此一来,今日敲定的废除罪行,便能合法合理的实施。
“怎么,你们整理数月,就整理出了这两条?”
眼见陈平久久不回话,嬴政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悦。
“哦哦哦,还有,陛下请恕罪,臣刚才有些失神!”
陈平回过神来,连忙朝嬴政躬身施礼。
嬴政摆手:“好了,别废话了,你继续说!”
“是!臣遵旨!”
陈平见嬴政如此好说话,便大起了胆子,接着道:“还有诽谤罪,妖言罪,妄言罪,等因言获罪的罪名,臣觉得量刑过重!”
“虽然广开言路会让不法之民,妄言朝廷执政方针,但适当的交流,有助于政策的传播,不知陛下可否从宽处理?”
“怪也!言论之罪实行百年,从未有人提及弊端,这是为何?”
嬴政皱眉,有些不解。
“父皇明察,战国时期,为了稳定国内,实行战时统管,所以很多法令也是战时法令,如今国情不同,理应一律废除!”赵昆拱手道。
“那依你所见,我大秦刑律真有很多弊端?”
“弊端肯定是有的,但变法迫在眉睫,如今那刘邦都在谋求改变我大秦律法,笼络人心,我大秦正统皇族,难道还不如一个贼寇有远见?”
听到这话,众臣纷纷颔首,表示认可。
嬴政沉吟了一下,继续追问赵昆:“你觉得该如何变法?”
“回父皇,儿臣以为,大哥那句话说得不错,堵不如疏!”
“好!扶苏,你来说!”嬴政大手一摆。
扶苏站起身躬身一礼,思绪飞动,不疾不徐的道:“自商鞅变法以来,我大秦逐步走向强盛,但今时不同往日。”
“普通百姓大多都没有见识,但人云亦云,容易让奸诈之辈利用,所以言论罪是不能被全部废除的,但可以将所有的言论罪,同归为两条,一条是诽谤罪,一条是妖言罪!”
“哦?”嬴政挑眉:“那如何定义这两条罪?”
“回父皇,没有明确证据证明他人言行者,为诽谤罪,诽谤君主,罪加一等。”
“有散布奸邪言论,蛊惑百姓者,为妖言罪,妄图颠覆国家者,罪加一等。”
扶苏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至于那些评论朝堂政策,或评论官吏风行者,只要不以讹传讹,都可以从轻处理!”
“如此甚好!”
陈平见扶苏说得很是平稳,不由欣然赞同。
嬴政捋了捋胡须,也表示认可的道:“言论罪的改革,倒是可以这样施行!”
“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说!”赵昆忽然擦嘴道。
“你且说!”嬴政顿时来了兴趣,
因为赵昆这小子,总能语出惊人。
却见他摇头道:“虽然我们的本意是为黎民百姓好,但现在还不能大肆修改律法,毕竟乱世还未平息,之所以改革,是为了让天下百姓看到我们的态度,等天下平定后,才能顺利展开新的政策!”
“是的陛下,臣也这样认为!”章邯随声附和道。
“既然罪名不用再废除,那残酷的肉刑,应该可以废除吧?”陈平知道也不敢苛求太多,于是转移话题道。
听到这话,赵昆想了想,道:“这样吧,残酷的肉刑都废除,只留两种。砍头和凌迟,砍头适用于罪大恶极,情节恶劣者。”
“如果有罪恶滔天者,予以凌迟处死。”
听到这话,嬴政不由眉头微皱:“那谋逆之罪呢?”
“如果百姓谋逆,主犯以及妻儿皆处以斩刑,如果官吏谋逆,主犯斩刑,诛其九族。从犯充军或傜役,如果皇亲贵族谋逆,主犯凌迟,夷其三族,并废除宗籍,从犯充军或傜役!”
“可!”
嬴政眼睛一亮,当即拍板:“陈平,就按此举拟定一份奏折给朕!”
“陛下圣明,废除大部分肉刑,百姓一定会感恩戴德,称赞陛下圣明!”
陈平得偿所愿,倒不介意再拍嬴政几句马屁。
嬴政闻言,笑着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就少恭维朕了,朕还是喜欢你当初那股桀骜劲儿!”
“是!”
陈平脸颊微红,旋即躬身退到了座位。
赵昆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朝嬴政道:“父皇,儿臣之前的建议,您考虑得怎样了?”
“王贲!将朕的写好的诏书拿进来!”
嬴政听到赵昆的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朝帐外低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