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与金雷无言的坐在门口,静静地凝望着前方,大雨仍在噼里啪啦的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大雨通常都会伴随着大风,已然全身淋湿的金雷因此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咳嗽了一声。一旁的傅老则是慢悠悠的抬起手,轻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金雷望向一旁的傅老,因为雨声很大,所以他不得不大声了许多。
“您是说,这一切都是幻觉?”
噼里啪啦,雨一直在下。
“说是幻觉倒是也没有错的,但这么形容其实并不准确。更为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说这里是你心中的世界,是你心中最焦虑的那一面。它确实并不存在于我们的现实世界,但却又真实地存在于你的内心里,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你焦虑的具象化。”傅老将脚又向里缩了缩,刚刚有雨水溅到了他身前的台阶。“很神奇对吧?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真实。”
“我还是不太明白。”金雷抿了抿嘴,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肩膀,这样能让他更暖和些。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自己惧怕的东西,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这些我们所惧怕的东西可能是某些实物,也可能是某些我们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这些东西会随着我们漫长的人生逐渐变化,有可能增多,也有可能减少,但终归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些东西存在着。”
“我们通过某些能力,将这些隐藏在我们内心的恐惧真实地具象化,然后呈现在你们眼前,整件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心中的恐惧……”
“嗯,心中的恐惧。就比如当年我经历这个考验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充满昆虫的世界。因为我当时特别害怕虫子,属于见到虫子都会吓得走不动路的那种,所以我见到了那样的世界。”傅老笑了笑。“很难想象是吧!但这是真的,当时的我真的很害怕虫子,只要是虫子我就受不了。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我都会犯恶心。当时我见到了与人类一般高大的昆虫,各式各样的,而且他们还能说人话,你能想象吗?各种成群结队的昆虫聚集在我的周围,跟我说话,叽叽喳喳的。更恐怖的是一只大飞蛾竟然给我抓来了一只死蚯蚓,让我吃下去。当时我真是被吓得半死。”
说完,傅老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仿佛是在怀念那段懵懂的年少时光。
“惧怕的实物或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金雷认真咀嚼着傅老所说的话,认真地思索着。
“是的,具象化的并不只是某些实体,还会有你所困扰的事情。比如你很焦虑这次考试的结果,那么有可能就会呈现出你考试落榜的情景,又比如你特别在意某些人的生死,那么或许就会见到他逝去后的场面。这里是你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对于你极端恐惧的事物和你极端在意的事物都会被清晰的呈现出来,只是结果都是负面的。”
“我们习惯称这里为欲望深渊……”
金雷听完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也大致明白了一些。
“您为什么把这些真相都告诉我呢?而且我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我的考试内容是什么?”
“雨快停了。”傅老伸手指向天空,欣慰地说道。
说来奇怪,刚刚还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的天空,此刻竟然徒然放晴了。这大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片刻过后,外面已是一片晴空万里绚烂景象,华美的彩虹高悬于天际。
金雷看着眼前变幻莫测的变化,哑然不已。虽然已经知晓了这些都是自己心中的幻想,但当这些奇异的场面真实地在眼前发生时,他心中依旧不免为之惊叹。
傅老从台阶上站起,示意要与金雷一起走走,金雷随即点头答应,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随后便朝着金雷家中的方向走去。
“告诉你真相并不是对你的特别关照,而是学院原本就规定好的要求。”
“嗯?”金雷疑惑的看向身旁的傅老,老人则是目光直视前方。
“昆仑学院只是观察者,并不参与评断。所以我们只是想知道大家都惧怕些什么,担心些什么,焦虑些什么,还有每个人心中最为关心的是什么。这些是学院唯一关注的焦点,至于这些情况最后是否会成为影响大家的问题,或是大家是否会因此会作出改变,却不是学院该考虑的事情。”
“至于本次考试的项目,那就是考核大家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后的反应。”说罢,傅老回身在后面的空中比划了圆形。老人的手指触碰到空气的瞬间,空气仿佛被切割开了般冒起了火花,随后那圆形便形成了一个一人高的空洞。
通过空洞,金雷可以清晰的看到原来他们所站的那座广场。此刻,他们的身体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并未如他们之前所见的那般被吸入洞中。只是很多人现在都处在双眼紧闭状态之中,似乎陷入了沉睡。
“这个具象化还会持续1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期间内,你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而我会对你做出的所有举动进行详细的记录,这便是你的考核的项目。而在你身后的这扇门,是你提前回归现实世界的通道,如果在1小时之内的时间里,你想提前离开这里,就可以从这边走。如果没有按时赶到这里离开,那也没有关系,只要1小时的时间到了,你便会自动从现实中苏醒,这里仅是帮助你提前离开的通道。”说罢,傅老看向金雷,接着问道。“你还有什么疑问或是不明白的地方吗?”
金雷斟酌了几秒,疑惑地望向傅老。
“我还是不能理解学院的初衷,您说考试项目是看我后续的反应,却又说学院只做记录却不进行评判,这不是很自相矛盾的事情吗?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或是明确的方向,那我们如何确认自己在进行符合学院要求的行为呢?又如何判定自己这样做能够通过学院的考核呢?这样无目的题目究竟想考核我们什么?”
傅老平静的听完金雷的提问,随后又耐心的说道。
“你还是没有摆脱基础学院考试的固有模式,我们考核的是大家在面对自己的恐惧之时,会做出怎么的反应,你们为此行动的依据是什么,并且是否作出了符合你们想法的行动,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并不是学院关心的。学院在意的是你们的过程,而非结果。你现在是陷入了一定要战胜自己恐惧的逻辑之中,然而学院并不关心你们是否能战胜自己的恐惧。比如某个人,他选择了直接离开这里,那么他或许就可以通过我们的考核,反之他想要战胜自己的恐惧,可能就无法通过学院的考试,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那……”金雷犹豫了片刻,他可以理解傅老所说的情况,只是这与他接触过的考试相差太多。不求结果,只求过程。而且这个过程还没有统一的答案,每个人的情况各不相同,每个人的选择各不相同。在某件事情的相同选择上,反而会因为选择的人的不同,而给出完全不同的评判结果,这样的考核未免太儿戏了,正确与否全凭学院的喜好来判定。“那评判这个过程的标准由谁制定呢?”
“考试的结果是由负责监考的教员与执考教员共同投票决定的,其他监考教员现在就在外面,监督着每一位学员们的考试过程。”傅老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你一直在询问的标准,恕我无法给出答案。”
傅老轻轻拍了拍金雷的肩膀,看着有些纠结的金雷轻声说道。“放轻松,去做你认为对的选择就可以了,不要太过纠结。”随后老人便转身从那个洞口里离开了。
与此同时,类似傅老与金雷这样的对话,正在众多学员的幻境当中不断的上演,在场所有的学员都了解到了整件事情的全过程,以及那没有确切答案的离谱考题。不同的幻境之中,每一位学员都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大部分皆是表达不解和困惑,少数的学员则是冷静的分析着教员话中的深意,或是猜测这是否会是另一重的考验。
这些不同的反应,对于这些负责考核的教员来说,都早已习以为常了,包括那些反应更为过激的学院,比如现在嚷嚷着要马上离开的汤殿臣。
赶走了围在身边的所有家丁,汤殿臣推翻了棋盘,用手支着下巴,无聊的坐在庭院的石桌上,看着正在欣赏花草的傅老,试探性的问道。
“那我现在就从这里离开啦!”
傅老微微弯腰,凑近到面前的花丛中,仔细的打量。
“都可以,这些你自己决定就好。”
“我说真的,我真的走啦!”见傅老非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汤殿臣从石桌上跳了下来,赌气般的向一旁的洞口快走几步。
如此,傅老才终于给出了回应,他微微摇头,随后站起身来朝汤殿臣的方向走去。
见此情景,汤殿臣忍不住心中窃喜,脸上按捺住得意,笑着说道。
“傅老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咱们学院具体要考核我们什么,您就直接告诉我吧!”
走到近前的傅老听完微微一愣,眼睛眨了眨,随后无奈的笑了笑。
“汤同学,考试项目我已经都和你说过了,这并不是和你开玩笑,这就是学院给你们的考核题目。我起身离开是因为对你的考试已经开始了,所以我也该离开了。而且刚才听你说也要从这离开,因为一旦你从这里出去,那么这具象化的幻境便也会随之消失,所以我这才跟着一起起身的。”
汤殿臣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傅老,也是因为确实该离开了,所以傅老也不再多言,直接迈步走进了空洞之中。
汤殿臣狐疑地看着傅老离开的身影,那老人的身影走进了空洞,随后便消失不见了。犹豫了片刻,他谨慎的靠近洞口向外观瞧,可惜透过洞口的视线,只能看到老人站在广场上的背影和其他闭目站在原地的学员,倒并未见谁有任何的动作。
“这老头真的离开了?”汤殿臣心中犯着嘀咕。
随后将身体又向洞口前靠了靠,同时对着外面大声嚷道。“我出来了啊!我真出来啦!”
许久过后,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回应。如此过了几遍,汤殿臣方才有些相信傅老是真的离开了。看着周围陌生的庭院,汤殿臣无奈的站起身,随后愤恨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
“他妈的!弄得还真像!这就是老爹继承家主后的样子吗?”说罢,汤殿臣转身离开了庭院,进到了房间里面。
推开木门,汤殿臣的脚还没来得及迈进房内,之前那位谄媚至极的管家先生便从客厅里面窜了出来,对方三步并做二步的小跑到汤殿臣的面前,随后他便将一双拖鞋轻轻地摆在了汤殿臣的脚前,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
汤殿臣面颊微微抽搐,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说道。
“你在这等了我很久吗?”
汤殿臣这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管家先生听完后赶忙躬身,战战兢兢的回答。
“我想着稍后少爷可能就会回房,便在此等待了一会儿,时间倒不是很久。”
“这么关心我的一举一动,是不是怕我跑了呀?”
“没有,没有……”
汤殿臣一脚踢开了放在脚旁的拖鞋,径直走进客厅。立在原地的管家先生,见此情景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思考了片刻,他最终还是跟上了汤殿臣的脚步。
看着眼前这装饰豪华的客厅,汤殿臣心中说不出的厌烦。
“这些都是靠我换回来的呀!看着还挺气派的!”
汤殿臣心中喃喃自语,然而话虽如此,可当周围那陌生的环境落在他的眼中,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发脾气。他的家庭条件原本就很优渥,作为这一辈家中唯一的男丁,他更是享受到了细致入微的照顾,然而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讨厌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