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谈话,对于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来说,却可以说是心灵的洗礼。
他敏感的心灵察觉到了潜藏在面前少年身上某一种令他心驰神往的特质。
“请您明早再来。”
回想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的告知,对方白皙的脸上眼神里堆积着灰蒙蒙又无法被他人看得懂的神思,握着费佳恩的手说。
“如果您能给我肯定的答复的话。”
费佳恩平静地注视着他,以此回复。
第二天费佳恩如约到来,待客的银发少年启唇:“我想请求您为我做一件事。”
“这是我向您索求的价钱。”
商人之子在货殖一道如此熟悉。
“请您先告诉我吧。”
费佳恩收敛坐姿坐在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对面,单手握着冒着热气的红茶。
“您想要什么?”
“我想去做什么?想做很多事情,想回到童年,回到伏尔加河畔看着水草与岸边的果园。”
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莫名地说,他在一名比自己更年幼纤瘦的少年面前吐露实情——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在见到费奥多尔·D的第一面,他莫名有一种奇妙的预感——面前的少年,是能解救自己从当前脱离的人。
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不愿动弹,恐惧变革,在费奥多尔·D面前却像是是使用了莫大的勇气——向他呼救!
在他自己也不了解的层面所触及的某种比音乐更深层的特质激发了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心底的激情,令他不管不顾!
“您是渴望家园……或是情感的抚慰吗?”
并没有表现出孩子的不成熟,紫红色眼眸的少年坐姿从容,面带微笑着说道。
费佳恩没有追究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顺从地接下语句。
尽管是位于请求的一方,少年的姿态谦卑却不卑微。
“不,并不是,您不明白?……我……不,是不喜欢纷乱。”
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喃喃地说,随后说,“算了,您看我在说什么。”
与垂落的发丝同色的银灰色眼睛暗下来了。
在这个最是活力充沛的青年年纪,作为男人——一名无病无痛的男人,他看起来过于柔弱了,灰暗色调的长发在阴影里柔顺落下,肤色过分不见光的苍白配上恍惚的神情,乍看竟是比紫红色眸子的乌发少年更加脆弱。
这就是费佳恩第一时间发觉的特质,关入封闭学校的将近八年似乎消磨了这位富家年轻人的生命活力,令他难以持久,做什么都带着抗拒的懒惰神情。
“请忘了吧,”最终,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说,“您想要的车队,我会安排的,不久,就在不久后——”
“反正莫斯科总是需要粮食的。”
冈察洛夫以粮食买卖发家,运粮是他们老本行中的老本行。
“不过您也别指望太多,母亲从未强迫我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我不会成为商人。”
“我为您提供跟随车队的权力,无需报酬。就这样吧。”
“就当是您听我说胡话的感谢吧。”
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垂下眼,银灰色的眸子又落入阴影里,实际上是落入更深的心灵幻想中。
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此时甚至有些奇怪——为什么先前这么容易就接待了这个调查过自己身份的少年……
单刀直入地向他请求车队与结识,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实在不想也不愿处理这些可能造成改变的事务,无视了会见的年轻客人,他走向唱片机,打开后放入了一张喜欢的唱片,安静等待喜欢的音乐弥漫在头脑与现实中。
他不喜欢接触那些情绪不稳定的人,最不愿意那些苍白的、忧郁的面孔上的黑眼睛,里面流露出一种“难受的白天和罪孽的夜晚”的表情;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痛苦是什么,欢乐又是什么,总是要相信点什么,说一点什么,等到要说的时候,又哆嗦起来,流出莫名的眼泪,突然勾住其他人的脖子,久久地直视着他们的眼睛……
并非是害怕,他只是不想接触。
甚至担心自己的拒绝令这样的一幕在眼前发生,流露痛苦的神情。
“您愿意成为一名音乐家?”
莫名地,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听到尚未离去、安坐原位的乌发少年好像没听懂他的拒绝交谈,沿着他的话语问。
“不,并不是。您怎么会这么想?”
长发垂落身后的俄罗斯年轻人抬头反驳,有些抗拒和不知所以。
“我要去准备上学,霍乱结束后就要去莫斯科大学入学,将来要怎么样您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您喜欢这样?”
接触不过两面的少年问他,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不知所措听他说,“您喜欢读书,喜欢音乐,除此之外呢,您认为它们真的是值得喜爱的吗?”
“啊……您,您……如何看出来的。”在头脑里随着窗外景色翻飞的幻想消失了,犹如寒冬在雪中游泳,一下回到了清醒的现实,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手足无措,企图回到自己搭建的梦幻与幻想之中——
费佳恩打断了他。
“您在学校都做些什么?俄罗斯的学校欺凌和恶劣行为到处都有,可是其他的呢……您不是真的想把自己溺死在文字和知识里吧?”
像是看透了伊万·亚利山大维奇·冈察洛夫心底最深处的念头,面上罕见血色的乌发少年从发丝下的眼眸注视他,直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