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先生们,今天天气不错,对吧?”
中年男人挂着随意的笑容,无论是不拘小节中透着精致的时髦穿着,还是侃侃而谈的姿态,都极容易令人产生轻松交往的印象。
“超出了预约时间二十七分钟。”阿蒂尔·兰波说。
“抱歉抱歉,”男人坐下说,“参观了一下这座城市的图书馆和博物馆。”
“克拉拉·加苏尔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出门。”
“梅里美,普罗斯佩·梅里美(ProsperMérimée),受到老熟人的拜托来远东看看。”
中年男人介绍了来意。
“不是英国人,原来是那位梅里美?”
同样在大厅等候的白人男子嘀咕了一句,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男人身上,没了下文。
梅里美此人,在一些人眼中,名气不可谓不大。
虽然外表自年轻时起就衣着打扮时髦,活像是花花公子的模样,更值得称道的是他的交际圈子。
哪怕在法国,政见敌对的两名超越者都能承他的情被同时邀请赴约,更何况,英国、西班牙、意大利、希腊和土耳其……他走到哪,就结交好友到哪。
英国一贯不理会政治风波的莎士比亚,西班牙的异能力者领袖塞万提斯,被流放意大利的小恶魔拜伦……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交游如此广阔又无视立场者,整个欧洲异能力世界,除了普罗斯佩·梅里美,再无他人。
“具体的要求那位老朋友已经跟我说过了。”梅里美慢悠悠地说,他一副意大利风尚的打扮,语言习惯却接近英国人,举止上又带了些西班牙上流社会的小习惯,谁也想不出——事实上,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巴黎市民。
“我的异能力‘独弦琴’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水平,但期限并不长,兰波——”
风度儒雅的中年男人唤了一句,像是看待家中的晚辈。
阿蒂尔·兰波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只是单纯地看着他:“我知道了。”
柔顺微卷长发从面容旁落下,但不见丝毫女气,唯一存在的只是抹不去的优雅气息。
阿蒂尔·兰波看了眼门口没有走近的少年:“现在我还不能离开这里,梅里美先生。”
梅里美没有多说,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件扔给眉眼比起过去已然满是成熟与思量的阿蒂尔·兰波。
“你老师寄给我的,看上去收到你的消息让他心情很不错,连推波助澜巴黎那些关于他的流言都暂时放后了。”
阿蒂尔·兰波有些微妙地沉默了,看上去很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夏尔·波德莱尔此人,有个奇妙的嗜好——虽然亲朋好友都对此有所了解,但波德莱尔依旧乐此不疲地玩弄着大众对他的印象。
“别哭了,再哭我叫波德莱尔先生吃了你!”——当第一次在旅店听到这样教训孩子的话语,阿蒂尔·兰波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时过多年,看样子波德莱尔老师这个癖好还是没有变化——阿蒂尔·兰波竟也有些微妙的感动。
“对了,保罗他……”眼看这位洒脱四处环游世界的中年人即将离去,阿蒂尔·兰波没有忍住,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应该是你老师处理的吧,听说去北边了,好像是彼得堡那边。”
普罗斯佩·梅里美毫不在意地说,并不把这件事看做机密。
梅里美只关心考古、旅行、文学、交友,并不具备玩弄政治的野心——这或许也是他温和的品格能结交那些个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朋友的理由。
他令人感到安全、信赖、人畜无害。
“对了,那个孩子,是你留在日本的理由吗?”普罗斯佩·梅里美站起身,遥遥说了一句。
阿蒂尔·兰波不置可否。“在日本我受了他不少照顾。”
他沉稳的解释似乎取悦了普罗斯佩·梅里美,儒雅的年长者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知恩回报是好事。”
好在阿蒂尔·兰波对他这一套并没有不耐烦,他腰背直挺,眼底也有了微微的笑意:“不一样的。”
“好啦,我走啦。”
普罗斯佩·梅里美说。
他很清楚自己可以给朋友们帮忙,但最好离他们的生活远一些。
他不是野心勃勃的权谋者。
从不特意打听那些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普罗斯佩·梅里美面上挂上笑容从容摆摆手,止住了阿蒂尔·兰波还没开启的话头:
“远东的国家和欧洲的姑娘可真是不同,是吧?下次吧,兰波,如果你去西班牙,我很乐意为你介绍那里的漂亮姑娘。”
宛如散步途中解决了一桩朋友间微不足道的委托,梅里美推门而出。
“黑发小巧的东方人比起卡斯蒂利亚①或者卢基塔尼亚②的朋友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想到昨日雇佣的向导和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居民,梅里美想。
他喜欢漂亮的东西。
也乐于享受生活。
思及此,他微微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太阳下山的方向。
听说邻海的异能力强国有着更加广袤的土地和奇特多样的风俗人情,可惜无缘得见。
强大的国家仿佛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只要秋毫不犯,就绝不理会外界的事务。
随意摈去脑海里的失落念头,普罗斯佩·梅里美整了整领结,复又自在地轻轻哼起脑海里回荡的那句熟悉调子——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任谁都无法驯服——”
“如果它选择拒绝,那么我们对它的召唤都是白费。”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lnepeutapprivoiser.)
(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uiconvientderefuser.)
悠然走上街头的中年异国人,就这样将身影淹没在了来往的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