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繁茂的牧场,一大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架起了帝王的行帐,亲王大臣的营帐星罗密布的围绕在周围,拱卫皇帝,方圆一百里设置了围猎用的帷幔。
通往行帐的道路,用箱车与拒马分两层阻隔。徐灏的位置在最里面,他的外围是几位已经封了王,却还未就藩的皇子。
每次游猎的主力是明军最精锐的三大营,靖难时期战功赫赫,五军营与禁卫一起负责护卫宣德皇帝。
武器最精良的神机营负责外围,没什么用武之地,打猎还是习惯用弓箭的。每次最风光的无疑是以蒙古骑兵为骨干的三千营骑士,打猎正是他们能大显身手的舞台,人数已经达到了万人,其中甚至不乏黄金家族的后裔。
明朝同化政策的效果非常显著,这些蒙古人都以做汉人为荣,改了汉姓,对生活在草原上的鞑靼和瓦剌等,早没什么认同感了,上了战场出手毫不留情。
中国自古以来讲究文化认同,也只有包容四海各族的胸怀,大汉民族才会屹立不倒,反之狭隘的血脉论,汉族只会越来越趋于极端主义。当然这里面有个窍门,汉男夷女。
负责安全的最高将领是朱勇,张辅与徐灏坐在篝火边上,小声交谈。
张辅和数位大臣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因皇帝公然把刚刚赐了金宝的孙贵妃带了来,从宫里早已传出来谣言,孙贵妃即将取代贤德的胡皇后。
年纪轻轻的襄王朱瞻墡含笑走了过来,徐灏很喜欢这个懂事的侄子,如果朱瞻基现在不幸驾崩,很可能所有大臣都会公推一母同胞的他来继承皇位,绕过上面的三个哥哥。
前文说过,老二郑王朱瞻埈性子酷似当年的汉王朱高煦,喜欢练武个性暴躁。但没有朱高煦在军中的威望,加上是庶出。
洪熙皇帝驾崩时,张太后下懿旨命朱瞻埈和襄王朱瞻墡监国,直至朱瞻基即位。因三皇子越王朱瞻墉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胖子,自小体弱多病,难堪重任。而四皇子朱瞻垠已经死了,对外宣称悲伤过度,真实情况是死因成谜,追封蕲王。
“舅舅。”襄王朱瞻墡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有事?”徐灏起身询问,身边的张辅也很疑惑。
朱瞻墡好像下定了决心。正色说道:“舅舅,小王向来仰慕湘月,昨晚已求了母后答应,圣上适才也同意了,是以请求舅舅玉成。”
突如起来的求婚,闹得徐灏莫名其妙,就连张辅也大为惊讶,二人都茫然不知怎么回事。
徐灏心思电转,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太后若有意联姻。事先应该跟他提一声,为何突然间由襄王自己说出来?难道是为了警告宣德皇帝?
不会!徐灏不认为太后会这么做,想了想说道:“此事我做不了主,当然既然王爷垂青湘月。是她的福气,我自然乐见其成。”
“我明白了。”朱瞻墡道了谢,一脸喜色的转身离去。
等他一走,徐灏摆脱掉羡慕不已的大臣。皱眉道:“姐夫你看?”
张辅沉吟道:“既然不是看中蕴素她们,大抵是襄王自己中意的湘月,太后陛下都没有意见。你也选择作壁上观吧。”
徐灏轻轻点头,做人不要事事阴谋论,如果朱瞻墡在朱瞻基做太子时提出此事,自是不可不防,如今大局已定,皇帝才二十来岁,何愁没有子嗣?而朱瞻墡贤名在外,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也许是真的暗恋湘月,也或许是太后有意亲上加亲,总之双方都想在下一代稳固关系。
不提徐灏要因此事而大伤脑筋了,徐烨被薛文的长子薛绩请到了乡下,就见宅子四处张灯结彩,问道:“谁要成亲?”
从里面走出来王兰柳从龙等一干朋友,基本上都是徐灏和薛文圈子里的第二代,纷纷说恭喜恭喜。
徐烨变色道:“你疯了?要我怎么对姑姑姑父和表姐交代?”
原来薛绩娶的是徐翠云长女刘静怡,徐翠云的丈夫刘茂和徐绿哥的丈夫刘智年轻时不务正业,受到几次教训后,随着年纪增长渐渐变得稳重,虽仍旧偶有寻花问柳之举,做官还算可以,如今都做了体面的六部主事,不出意外的话,仕途基本到此为止。
薛文的儿子薛绩自幼顽劣,不喜读书,经恩萌做了个小官,薛文对儿子也不抱什么指望了。儿子没资格攀附徐灏的闺女,再说年纪也差的太多,于是经媒人撮合,聘娶了刘静怡。
薛绩满不在乎,硬拉着他走了进去,徐烨没办法在大厅里气呼呼坐下,指着王兰等人怒道:“好啊,事到临头才告诉我,明摆着是想让我与你们蛇鼠一窝。”
王兰陪笑道:“我们认罪成不成?你也知道圣上下旨革除教司坊,好多名妓从了良,如此机缘咱们兄弟岂能错过?不单单是老薛要娶,我们几个也都偷偷养了外室,还替你也物色了一位,真真是位绝色。”
“我不稀罕。”徐烨想都不想的一口拒绝。
当下这些人轮番劝说,徐烨却不为所动,正好吉时已到,花轿被抬了进来。
徐烨冷眼瞧着他们,竟然是一副明媒正娶的架势,趁着拜天地的时候,转身径自走了。
等王兰等人察觉后追出来,人已经骑马走远。
单说徐烨返回徐府,不好将此事告诉家里人,闷闷的走到院子里。
进了屋,抬头见湘月坐在里头,徐烨打了声招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出神。
叶琴忙上前服侍他更衣洗脸,涟漪对愁眉不展的湘月说道:“真没想到他打小就喜欢你,瞒了这么久,当年你可差一点就许给表兄弟了,亏了他还沉得住气。我们没看出来也就罢了,你难道也察觉不出来?”
徐湘月苦笑道:“看不出,每次见他又没说上几句话,从未私下里有过往来。”
“怎么回事?”徐烨问道。
叶琴解释道:“宫里来人了,太后要做主把湘月许给襄王千岁。”
“襄王?朱瞻墡?”徐烨显得十分惊讶。
“唉,这都是命,我走了。”徐湘月无精打采的起身去了。
“唉!”徐烨也轻轻叹了口气,既是太后做主,那此事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除非父亲出面。问题是朱瞻墡哪一点配不上湘月?嫁过去就是堂堂襄王妃了,想不出徐家为何要拒绝?
东府,被晚辈环绕的王氏对随着母亲过来的刘静怡,问道:“你丈夫呢?有日子没见他来了。”
徐翠云说道:“女婿他公事缠身,要不就是朋友同僚轮番请他,忙得很。”
“哦,这是好事。”王氏先点点头,随即说道:“最近好多亲戚家的孩子偷偷养了秦淮河从良的娼妇,闹得家宅不宁,夫妻吵嘴,你大哥不就也招惹了一个?我管不了他,但你们都小心防着些。”
刘静怡并不在意,不过回去的路上,徐翠云说了一句,“你男人不是个省油的灯,胆子大着呢,你也得小心,可别等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姐妹。当年你爹就偷偷养了外室,好在那贱人进家不久就病死了。”
“我晓得了。”刘静怡坐车返回婆家,也不禁生了疑惑,最近丈夫委实太忙了。
她是个有心计的人,第二天等丈夫出了门,赶到书房送公公,问道:“夫君行色匆匆,真不知衙门里出了何事,叫孩儿怪牵挂的。”
薛文说道:“媳妇你放心吧,他那清水衙门能有什么事?无非吃喝聚会而已。”
送走了公公,刘静怡唤来薛绩身边的人,问道:“少爷最近都去谁家赴宴?”
她的目光越过几个家丁,盯在了其中一人的脸上。这人名叫薛桂,薛绩一起长大的心腹。
薛桂心中一跳,含含糊糊的道:“大前日好像去了王家,大大前日是去了李大人家。奶奶,小的最近总是吃醉酒,委实记不大清了。”
“你们去吧。”心中暗恼的刘静怡挥了挥手,见薛桂话语中吞吐不明,料定这里面一定有事了。
薛桂也意识到奶奶怕是起了疑心,赶紧去了衙门,告诉了薛绩。而薛绩唯恐被妻子看出破绽,出门都不敢带着他了。自作聪明的带着妻子的陪嫁下人刘福,赏了些银子把人买通,嘱咐不许多嘴。
这一日,薛绩又说要出门赴宴,“娘子不必等我,一旦天晚我就不回来了。如今朝廷明令不许宿娼,我可不敢违反禁令。”
“好。”刘静怡笑吟吟的答应,却暗中将刘福换了下来,另外遣了丈夫的另一个心腹小厮。
薛绩出来,见换了跟随,以为刘福有事情给绊住了,反正还是自己人,喜滋滋的坐车出门。
等他一走,刘静怡马上将刘福和薛桂一起唤到内宅。人一进来,突然冷笑道:“少爷近日在外做下一件瞒我的事,有人告知了我,只可恨你们两个该死的东西随着他串通一气,单单只瞒我一人。今晚好好交代出来,饶尔等一条狗命,若有半句含糊,即刻请老爷将你们送到顺天府,活活杖毙了。”
薛桂和刘福本来就在疑惑,大晚上的把他们叫进来要问什么?突然间被劈头盖脸的质问,又偷偷一瞧奶奶整个人怒容满面,暗暗叫遭,情知走漏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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