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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午门走出来,天上的雪已经小很多了,稀稀落落,云层已遮掩不住太阳,淡黄中透着纯白,眼见这场数十年来罕见的大雪已然强弩之末,徐灏却高兴不起来,这年头的天灾太多了。
笔直宽阔的主街两行,家家户户都有人在扫雪清道,见他骑在马上被前呼后拥着过来,人们纷纷丢了家伙,垂首鞠躬。
徐灏含笑打着招呼,百姓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虽然皇帝的病情牵动着大家,但是太子是有为的年轻人,尊重大臣体恤百姓,又没有九龙夺嫡啥的危机,可见富足平安的生活还会一如既往。
过年期间,金陵热闹的了不得,各条街道上真正是车水马龙人潮如涌,珠宝行、古董行、成衣行、脂粉行、玉石行、绸缎铺、海味鲜鱼行、杂货铺、书斋、纸行、药店、浆洗铺,茶楼酒肆等等,无不人满为患。
店面精致的商铺鳞次栉比,充满活力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对徐灏而言,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满足的时候了。
回到家,走进千寿堂,就见一群老太太围着老太君唠家常,徐灏走到妻子身边坐下,月兰端过来一杯热茶。
“老祖宗,老话说酒食朋友,柴米夫妻,做丈夫的男人,不能够封妻萌子,那就是夫纲有愧。可叹当年咱们家的汉子有眼无珠,没能随着去北平,追随三爷为先帝效犬马之劳,至今想起来还是一肚子委屈!更别说如今连‘柴米’二字尚不周全。使妻子儿女熬饥受冻,您老说说这样的丈夫,怎怪得妻子埋怨?”一位老太太唉声叹气。
老太君说道:“别往心里去了,做丈夫的叫妻子终日埋怨,固然不是个有用的男子,可做妻子的终日埋怨不停,那也算不得有用的妻子。”
徐灏马上对妻子耳语道:“到底是祖母看得透彻,我最幸运的是娶了个好娘子,从来不唠叨。”
“是嘛?”沐凝雪却不信丈夫的鬼话,不唠叨还算女人吗?无非手段高低而已。
老太君似乎早已厌烦了一年一度的诉苦大会。往年怜惜她们的遭遇,同情之余免不了送各种好东西,今日却苦口婆心的道:“据老身看来,若是个没用的媳妇,就不该去埋怨丈夫,而若是个有用的媳妇,也不消去埋怨丈夫了。就拿日常生计来说,别样生计妇道人家虽做不得,可那些桑蚕织紝、浣纱刺绣、养鸡喂鸭哪一件做不得?想古时的妇人。嫁了做官做吏的丈夫,尚且家里有纺织之声达于中外,所以一味不肯辛苦,终日张着大嘴等丈夫的饭吃。赤着身子等丈夫的衣穿,稍有不足就做起狮子吼,大吵大闹,真不知该怎么去说她们。”
一群老太太的反应立时各不相同。个别人的脸上神色灿灿,显然被说中了。
这时候朱巧巧开口道:“还是老祖宗圣明,以前我身边的六喜就是这般好吃懒做的性子。稍不如意就骂丈夫是废物,她丈夫受不得了,干脆要把她卖给别人。六喜也巴不得呢,因担心下一个丈夫没本事,不能够吃好穿好,就说我要自家择婿,选了个北面的壮汉,见人家有钱只道是个富翁,谁知竟是个做强盗的,未及一年,被抓住问了死罪。”
“哎呀,还有这等事?”老太太们都来了兴趣,追问道:“后来呢?求奶奶快说。”
“后来?”朱巧巧笑道:“六喜交给官媒变卖,一并有好些个妇女,闹得好多人家去看,恰巧其中就有六喜的前夫,打算买一个肯吃苦的妻子,等他发现六喜后,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要离开。
六喜一把扯住了他,哭哭啼啼跪在前夫面前,求他莫忘旧情,好歹赎我回去吧。前夫不理她,她苦苦哀求。倒是那些大户和客商人人丰衣足食,裘皮绸缎,见前夫不赎,六喜容貌出挑兼且又是我的丫头出身,哪个不想买了她?谁知六喜竟铁了心,放着好日子不过,抵死不从,死活要跟着前夫回家。”
大家伙都惊讶了,好女不嫁二夫是不假,可六喜既然已经破了戒,自是无所谓三夫四夫,算起来不及一年,她丈夫绝无可能成为有钱人,何苦跟着他回去呢?令人想不通。
徐灏也觉得奇怪,对妻子说道:“是不是嫂子对六喜说了什么?”
沐凝雪摇头道:“她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当初同意六喜出嫁,六喜后悔了,岂不是生生打了她的脸?怨她眼光不准,嫂子岂能再管她?”
“是呀,奇怪。”徐灏点头。
就见朱巧巧继续说道:“官媒就问六喜什么原故?六喜说当初想错了,只求穿好吃好有人伺候,结果不问来历嫁了歹人,故此才有今日。现在这些人又焉知不是歹人?倒不如跟了前夫,家里尽管贫穷却还是可以过得,丈夫是个好人,知疼知热又有手有脚,所以不愿从新,只想复旧。
前夫见她说得可怜,竟心软交了钱把她领回家去了,当时人人都说他疯了,不想六喜换了一副性子,原先极懒,如今极勤;原先奢侈,如今节俭;原先十分泼辣,如今十分温柔。赫赫!我笑她是进了强盗窝子,尝着滋味的原故,这两年帮助丈夫成家立业,夫妇俩替我管着一项生意,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哎呦。”老太太们暗暗称奇。
有人说道:“当初她若不嫁给强盗,看似穿金戴银,却也受了担惊受怕之累,这才晓得粗茶淡饭的好处来,吃不饱可也饿不死,一辈子没有杀头之罪。真等到要杀头了,求为饥寒而不可得也。那些好吃懒做埋怨丈夫的妇人,可惜她们不曾嫁给强盗,宁受饥寒,不做歹事,不受丰衣足食之累。”
老太太们大笑。徐灏也失笑道:“过了,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家小户的妻子勤劳俭朴,操持小家倒也罢了。那等大户人家,除了丈夫之外还有小妾儿女,丫鬟家人都是要穿衣吃饭的,这么一大家子,若丈夫没有出息,怕是任凭妻子再巧,也得时常埋怨丈夫几句。”
徐灏是公里公道的说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贫贱夫妻百事哀,有钱夫妻就不会吵架了?一样有人家的烦恼。
没想到朱巧巧嗤笑道:“又来怜香惜玉了,有本事的男子,不消妻子埋怨,自然能挣到钱;而没本事的男子,就是早晚咒骂也骂不出来衣食,白白伤了夫妇之情。反正我朱巧巧就绝不会埋怨,宁可自己绞尽脑汁。求爷爷告奶奶一个月不吃饭,也要想个计策出来,炊一炊那无米之饭。若炊的熟,我就是巧妇。若炊不熟,起码也做个贤妇。”
在一群妇女的奉承声中,徐灏笑了笑没反驳,心说哪有那么容易?谁没有走背字的时候。当然运气再不好也不能长期困坐家中,只要不是生病,谁让你是男人呢。
忽然。徐灏感觉屋里的气氛变得很诡异,这些老辈都看着老太君,其中一人说道:“论起巧妇,谁人能比得上老太君呢?”
原来徐灏那早早故世的便宜爷爷,生前也是书香家的少爷,父母在日,家里也有二三千金的家产。后来凤阳兵祸连年,这爷爷就把所有家产给了兄弟徐达招兵买马。
老太君也是大户蒋家的女儿,嫁过来后相夫教子,可一等丈夫死后,才知道家里的积蓄早就没了,连聘金和成亲的酒水钱,都是徐达的兄弟们凑的,至于田产,地倒是还在,早没人种了。
当时老太君一时间为之措手不及,很是忧虑,自己一家老少加上徐达那一支的老少该怎么养活?数十口人呢,除非是点石成米的神仙,不然只能束手待毙了。
当时是朱元璋最困苦的时期,指望不上,但好歹徐家有人罩着,远近谁也不敢来欺负。
说不得老太君召集所有人,交代今后要尽可能的节俭度日了,谁知丫鬟下人个个脸上没了笑容,就好像衙役遇到了清官,知道没有好处了。
老太君连夜看账本,每次打了胜仗,兄弟徐达都会送回来一大笔金银粮食,这钱粮到底哪去了?
从此以后,她就把心眼分成两份,一份用来监视仆妇丫鬟,一份用来稽查男丁。比如早晨观察妇女打了米出去,也不马上淘洗,就在井边拖延,老太君便故意走开了。
躲在远处看她们做什么手脚,渐渐发现有人端着几碗米,趁人不备往墙角里头一倒,又回来取米下锅。
敢情那夹墙里面有个小仓库,容得下几石米,是几个体面的妇人丫鬟共同偷偷挖的,轮到哪一个管粮,就哪一个往里面倒米,因徐家人浮于事没有得用的人专管,粮食不知不觉之中就被人偷盗了去。
老太君大开眼界,叹气道:“不想一个小小的墙洞,竟漏去一份家当。不怪兄弟常说手下人之可畏,令人心惊,果然如此。”
倒是老太君没有揭穿此事,竟留着这个小小的仓库,以备救命的时候取出来用。
此外,徐家厨房后面有一大片的菜园子,负责种菜的那男人平日明明极懒,什么活都不做,偏偏种菜时他就忽然勤力起来,因担心被更勤力的人抢了差事,不但每天把锄头藏起来,连饭都不吃,先要去菜园里面巡视一番,看见地上有别人的脚印,马上查问到底。
暗暗观察的老太君嘴上不说,心中思量道:“他的精神命脉都聚在一个地方,可见除了菜园,没有第二件心事,不问可知地底下藏着偷盗的东西。正合着古语二句,主仆同心,黄土变金。”
徐家的一草一木都是主人的,就和后世的私营工厂公司一样,任何东西都是法人的。
如此老太君把观察到了事一一记在心里,家产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中,一点点的漏去,一点点的被下人败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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