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章 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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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女俩抱头痛哭,王四六反复说闺女,是我对不起你呀!

  老辈说道:“这哪能怪你?童家的幺少爷喜欢糟践女人,哪个敢去?小夭就是不回去,他们无非是要钱赎,几十两银子,我们大家凑起来,给他送去。若就是要人,我们一起去,看能把咱们怎么样?”

  “对头,大家凑钱,今晚就叫张老爹送去,决不让小夭羊入虎口。”隔壁家的男人首先赞成。

  “就这么办。”邻居们也纷纷赞成。

  那张老爹说道:“我去。不行的话,街坊一起抱成团,一起进大院子找童家人说理去。”

  王四六落泪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一个人拼命奋斗,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而这么多人抱成一团,乡亲们扭成一条心,不但是自己,而是所有人都有了靠山。

  所有人一边说,一边都偷偷观察徐灏的神色,果然徐三爷没有令大家伙失望,说道:“把最好的两头大黄牛牵来,由老王饲养,是我对大家的一点敬意。”

  欢声雷动!

  上元县,童家。

  管家匆匆捧着一个礼盒进来,正在院子里打拳的童老爷,信口问道:“什么东西。”

  “老,老爷,不好了,是徐三爷派人送来的礼物。”管家胡子一颤一颤,手直哆嗦。

  “徐三爷送的礼物?”童老爷没留意管家的失态,兴冲冲的吩咐:“打开,瞧瞧是什么稀罕之物。”

  结果礼盒一打开,童老爷惊呆了,就见里头端端正正的一只竖钟,礼帖上两个大字。

  送终!

  “这,这是怎么回事?”童老爷先是大惊,然后厉声质问。

  一整天下来,终于查清楚了原委。敢情是小儿子意图非礼王四六的闺女,以致引发了众怒,连带着激怒了徐灏。

  徐灏什么脾气,童老爷焉能不知?也就是因为徐灏,这些年他不敢谋夺王四六等人的田产,甚至带着全家人搬进了县城。

  好在冤有头债有主,徐灏的怒火会对着自己的庶出小儿子,不大会迁怒于整个童家,大抵虐待了小夭的老二二房也不能留了。

  当晚,童老爷怒斥二儿子一顿。加上二儿媳在一边添油加醋,趁机落井下石。童大老爷马上派人回村强行把二奶奶给撵出了童家,然后送小儿子星夜前往扬州,负责打理生意,过个三年五载的再回来。

  单说童家幺少爷名叫童伯来,生母早亡,很得老父亲宠爱,天性好色喜欢赌博,去年赌钱一口气输了三百两银子。把他大嫂的金钗偷去抵债,事发后被童老大爷一顿家法,勒令他在大院里闭门思过。

  结果无聊的童伯来惦记上了小夭,骗进房中动手动脚。而小夭自小劳动,力气很大,挣扎着逃了出去。

  所以对他来说,去扬州哪里是发配。就好似离笼之鸟,脱网之鱼,好不轻松快意。

  上船的时候。有个朋友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赶来送行,赠送给他一首“西江月”词。

  启程后,童伯来打开一瞧,上写“彩凤今朝飞去,鳖鱼摆尾摇头。分明骑鹤下扬州,乐事从来未有。快把红毡铺下,连忙分派牙筹,倘然赌友缺难求,可唤舟人相凑”。

  童伯来大笑:“哈哈,老张真是妙人。”

  如此一到苏州,泊了船,他兴致勃勃的前往桃花坞,买了几副赌局放在船上,以备不时之需。

  旅途寂寞,等过了无锡,偶遇邻船有一位豪客,也喜欢此道。童伯来赌瘾大发,不顾管事劝阻,邀请人家到船上对赌,整整斗了三日三夜,到了龙江关结算赌账,输了八十多两。

  管事苦口婆心的劝道:“少爷,这一下子就输了近百两,可要赚百两何等辛苦?如今被老爷赶了出来,还得洗心革面才是,若能从此悔心,也算少爷和童家之幸矣。”

  谁知童伯来酷好赌博,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则不以为然,赌博么,犹如古人下棋一般,胜了固然欣然,败了亦为可喜,再没有过懊悔的念头。

  到了扬州之后,他把货物尽数交给管事,自己一头钻进了赌坊,真是从白天赌到黑夜,从黑夜赌到天明,一刻也不下战场,两只眼睛如梦,熬的通红。

  几个闲汉见他是难得的好主顾,主动上前搭话奉承,勾搭他去了一家乐户。

  乐户家的男人绰号臭苍蝇温阿三,因为苍蝇嗅到了腥香之气,会嗡嗡嗡的飞来舔舐,挥手赶走也恋恋不舍,很快又飞了回来。故此人家拿苍蝇比喻温阿三,意思是这家伙就和苍蝇一样,见了有钱人,便会使出各种计策把人圈住,然后咂其骨髓,不咂个骨枯髓干,决不放他走人。

  温阿三的嫂子、妻子、女儿都是妓女,每天陪着赌客放荡,故此人家在苍蝇之上,添了一个臭字。

  童伯来一到温家,温阿三竭力奉承,每天供应佳肴美酒,女人们轮番陪睡。房间里的大床布置得极为奢华,熏得香气扑鼻,倦了有女人争相捏头捶背,困了有小厮们洗脚装烟。

  这无疑令童伯来大为满意,别处的赌场昏昏暗暗,臭气熏天,哪里有温家这么讲究的地方?而且还不收半文钱,吃得饱睡得稳又有美人陪伴,好不快活,却不知输的银子超过十倍百倍。

  童伯来渐渐乐不思蜀,今日输了几两,写个条子到商铺支取银子;明日输了几十两,再写条子到铺子里支取银子。

  商铺的东家是童大老爷多年生意上的朋友,得知此事后,好心好意的来到温家,苦苦劝道:“幺少爷,你怎么能成天恋在这里?这温家是有名的埋活人之所,断送了多少良家子弟。你身在客地,不好好帮着你爹打理生意,如何大把银子来挥霍?在下与你祖父父亲两代相交,无非是我以诚待人,向来你家的生意,交给我没有半点差池。如今被你支取了好多银子,远超应该的花销,在下又不便明说,你爹只当是我挂欠客帐,有负他一番下顾的美情了。”

  没等此人把话说完,窗外的温阿三冲进来怒道:“你这老倌说的话好没道理,童公子在此玩耍,怎么就花费了大钱?要你来罗里吧嗦的充好人?还说什么活埋人?草你老婆的臭眼活埋人,入你娘的花根活埋人。”

  一边骂,一边挥拳上前就打,那些闲汉轰然助兴,老人吓得捂着头跑了出去,一路上挨了三拳两脚,童家的女人纷纷追出大门。

  童伯来毕竟是地主家的孩子,晓得好歹,心里也过意不去,再说也赌够了玩够了。

  第二天趁人不备溜了出来,打定主意不赌了,好生向这位世伯学习生意之道。

  不料世伯一把年纪挨了打,又当众遭到温家女人的羞辱,把恶心的月布扣在了脑袋上,沦为笑柄,一肚子火无从发泄。

  他懒得和童伯来多说什么,把往来明细写在账薄上,童家的货物多少,某天某日,支银若干若干。

  按照货价,把童家的银子如数交给了童伯来。

  童伯来不胜欢喜,这么轻松就把货物卖出去了,赚了真金白银,心里盘算着马上写封家信寄给父亲,叫他老人家也开心开心,瞧瞧,你儿子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再把生丝等货物寄来,依然交给世伯代卖。

  谁知那世伯朝他冷笑一声,不屑的道:“还了赌债,剩些盘缠赶紧回家去吧,没得输得精光,来找老夫借钱。”

  童伯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其拿自己取乐,当即站起来一句话不说,悻悻而别。

  出来后,这么多的银子,恼羞成怒的他依然想走到温家小赌几把,忽然摇摇头,人争一口气,还是回寓所吧。

  路边蹲着几个闲汉,都是温阿三派出来寻他的,点头哈腰的围了上去,怎可能让他回去?加上童伯来本就意志不坚定,被三哄两哄的朝温家去了。

  那世伯无非是一番气话,到底不放心,下人打听到又跑去臭苍蝇家赌博,这下彻底生气了,连夜修书一封,托付一位金陵商人送到童家。

  “别来三载,近得令郎下顾,因知兄长起居康胜,甚慰远怀。弟向以诚朴见许于门下,货帐往来,分毫不爽,所以吴越睽隔,肝胆可照。

  岂期令郎发货之后,即为窝赌者设诱,昼夜角戏,挥金如土,行中银两,支用殆尽。

  弟曾效药石,几饱老拳,将来归计,不知作何狼狈也。谨录行帐呈览,以明鄙心。如有半点虚开,神其殛之。

  窝赌者著名臭苍蝇温阿三,门下前客金陵,想兄长亦熟闻其无赖,幸即以严命召归,毋使季子裘千金散尽,余不及。”

  童老大爷看了信后,气得捶胸跌足,气血攻心一下子昏倒在地。要知道童家只是个土财主,两个嫡子能赚钱可也能花钱,惟有庶出的老三争气,有望经科举做官。

  扬州的生意大概值三四千两银子,占了童家财产的五分之一多,这么久了,想必都被不孝小儿子挥霍一空,又得罪了好友,能不生气嘛?

  萧家村,得知童大老爷昏倒的徐灏冷冷一笑,手指轻轻一弹,红点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了炉子里。

  青烟冒起,瞬间燃烧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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