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张钗就暗恋上了一个男人,一个成了亲的男人,他两个黑眼瞳总是熠熠生辉,不经意间就泄露了无量的神秘的美,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目光里的神秘。
仿佛出自于雕刻名家之手的鼻子,那开朗而弯弯有致的双眉,那勾勒得十分工致动人的嘴唇,以及层出不穷令人发自深省的言谈,无不像炙热的太阳一样,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可惜自己只是个不起眼的毛毛虫罢了,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垂青。
茶室里,坐在对面的徐灏却惊讶的发现,昔日的黄毛丫头竟脱变的这么好看,不消说精致婉约的容貌,经历了成亲离婚被家族赶出来的折磨,突然间化茧为蝶了,那隐藏在黑绉纱长裙下底下依然明显,圆浑而毫不滞钝的肩头曲线,清晰勾勒出动人的躯体。
徐灏的目光非常清朗,毫不在意坐在一侧的张信,探手一把握住了女人颤抖温暖的小手。
张信大笑道:“果然是徐三爷,再荒唐的事到了你身上,似乎也理所当然。”
张钗紧张的连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人都晕了,小鸟依人似的任由自己的手饱受蹂躏。
徐灏洒然道:“人就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放不开的?爱走,别强留,淡然相送;爱我,别松手,好好珍惜。”
这下子张老师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后颈间,仿佛温柔甘美的身体的气息正在蒸发出来。
张信笑了笑,说道:“希望她用心教书,我相信她会是学堂最需要的宝贝,最出色的好先生。”
张老师的身体忽然翩然一转侧,小手继续死死攥着男人的大手,笑道:“我没有说过,是兄长们强行编排。我很笨,只怕一辈子也当不了老师。”
徐灏鼓励道:“没有当不了的,有兴趣肯研究,必然是个好教师。”
张钗心中一动,脸色更红了些,要说像一只红苹果,苹果哪有这样的细嫩?说像彩霞,彩霞又哪有这么凝炼?实在是锐意投身于教育的新新女子所独有的气质色泽,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代的女教师,她们已足够骄傲一切。
“从来没有出现过女教师。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学校,我担心辜负了兄长的器重。”
“是啊。”徐灏的脸色渐渐凝重下来,他担心张钗受不了世俗偏见和谩骂,所幸这里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距离金陵不远不近,谁若敢来这里惹事生非,他不吝啬于诛杀其满门。
希望求得时下整个社会的体谅和尊重,可谓难之又难,谁也阻挡不住悠悠之口。徐灏更倾向于以杀戮来震撼天下。当然这也是对现实沉重的一种逃避行为,不可能的。
民国时代的教育体系是受到内部环境的腐朽和外面环境的强烈冲击,当时任何有志之士乃至贫苦大众都一致认识到不改变是不行了,也不得不去被迫改变。整个世界都被西方文明占领,不管好的坏的都得去尝试着全盘接受。
而此刻的大明正处于巅峰时期,没有改变的任何需要,可想而知创办新式学校的难度会有多大。当然成立学校也没什么过多的阻力。最大的难题是来自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的鄙视嘲笑。
不管如何,事情总是要一点点的去做,哪怕最终徒劳无功。无非又回到被列强欺辱的宿命中,新中国一样能够在遍布疮痍的废墟上站起来。
徐灏把女子学堂定名为金陵女子第一师范学院,为了什么一目了然。
指尖缠绕的异样滋味,舒适的感觉通电似的在张钗心头透过,目光变得清澈明亮。
张钗的微妙变化,瞬间使得徐灏燃起了希望的火焰,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富有朝气富有理想的年轻人,比如那个在沉船事故中表现沉稳优异的船长,三年前毕业于海事学院的一名普通高材生。
青春的生命中潜伏着洪流似的滂湃力量,没有倾泻出来,只因还未经触发而已。现在,小小的一个窟窿凿开了,希望的源泉会初始娟娟地,继而滔滔地,想要堵回去已然没有可能了,不休不息倾泻着,自然而然的融入到了整个社会中去,带起一个个细小的涟漪,在东南西北广阔的土地上,一圈圈的层层扩大。
等到了那和西方诸国的文明碰撞之日,人们就会赫然发觉,原来我们早已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如此在饱受质疑中,女子师范开学了,修建了整一年的楼屋、庭院、走廊、操场迎来了第一批的学生。
在徐灏的执意下,张涟漪、芝姑娘和王丫头都换上了一套朴素而亮丽的校服,类似于民国女子校服的那种,很有江南韵味的扎两条小辫,或淡蓝色或白色的上衣,黑色的布裙,因为徐灏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设计,想民国校服必有它的合理性,衣料极为普通,拎着手提书包来上学。
不经意间,他一手拉开了中国女权运动的序幕,使得女性服饰逐渐去除繁琐,矫饰、复杂的装饰,代以简洁自然,新颖雅致以及清新多变的服装风格。
大概这么长期坚持下去的话,别的不好说,起码数百年后,徐灏会被尊为女权之父。
按照农历设置了星期的概念,每周学生会放两天假,有别于男子学校的一天假。学校给提供免费的早餐和午餐,一瓶牛奶和一碟点心作为零食,下午一节课后就会放学,给普通人家的女孩帮着家里做家事的充足时间,作业很少但很有趣。
校方还会提供送回家的马车以及护卫,徐灏非常重视安全问题,要求县里必须保障最安全的环境,每年四季都要严打,欺凌女学生最高会被处以凌迟的刑罚。
每年一样有寒暑假,并且校方承诺毕业后可以提供就业,这一切无疑既困难重重又负担沉重,这让徐灏不禁有了做一方县令的打算。
其实萧家村只是一个试点。根据历史和改革开放的经验,徐灏的希望所在并不是在京城或辽东山东,而是在刚刚起步的上海珠江三角洲和广东沿海,当然那也是传统儒家的集中区域。
学校非是有了学生,就能毕业出一个个有为青年,那么想太过理想主义也太过不切实际了。虽然来了一些乡绅富人家的子弟,不免习染了很多不良风气,但大体上还算淳朴,不至于太过的浮滑轻率。
此外的学生,那些新兴手工业者。小商人家的孩子,最容易让人感觉到的,就是他们的鄙陋和少见多怪,而人数最少的就是农民家的孩子了,即使不必负担学费,也很少有家长同意。
学生们之间的门第观念,随时随地可以看出痕迹来,乡绅子弟往往处于领袖地位,像薛绩等几个权贵子弟。年纪越大越令人敬畏,根本就是明朝版的f4。
无论游戏还是上课,任何好事仿佛全是他们专有的权利,也惟有他们可以发号施令。出主意,其他的学生一部分保持沉默,一部分表现了顺从的态度,以求分享有权威的同学们的便宜与快乐。
这种顺从仰视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先天的。没有任何怀疑的,很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
徐灏没有打算去纠正,但他也不会反对张信把他的思想描绘成一个大同世界。在学校里。应该无所谓贵贱贫富的差别,不能不说民主和自由平等在古代确实是最好的一剂良药,继续演变的话,恐怕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了。
所以学校到处张贴了一些标语,比如自己尊重,尊重人家,互相尊重等诸如此类。
这一天,徐灏坐在办公室里批阅高年级的作文,不时笑出声来。从外面传来一阵的铃铛声,随后就是学生们奔跑欢笑的声音,下课了。
突然间,体操教师陆峰气愤的拉着一个脸涨得通红的学生,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大批看热闹的学生,到门口都站住了,伸长了脖子往里面观望。
徐灏认出被拉进来的学生是乡绅蒋老爷的儿子蒋华,有钱家的少爷,圣贤书读不好,蒋老爷干脆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丢进了新式学校。
而陆峰则是在本校毕业的第一届学生,留校担任了体操教师,徐灏尽可能的设立科目和职位,好让有志于教书又满意工钱的毕业生能有一个稳定而体面的工作。
“他真是岂有此理!”陆峰气愤极了,把蒋华往班级老师倪焕之的桌子前一推,“班机教师负有管教部属的全部责任,你问问他怎么回事吧。”
蒋华不屑的扭过头去,主动面朝着墙壁直挺挺的站立,两肩故意耸了起来,正是时常挨罚的老资格问题学生的一贯态度。
徐灏对此很满意,现在的学校越来越脱离传统的私塾,渐渐有了现代学校的雏形,人果然是最能适应环境的高等生物。
“怎么回事?”秀才出身又进了讲武学堂学习一年的倪焕之出声问道,最终发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选择来任教,很满意每个月三两银子的工资,还有各种补贴和节礼。
“这小子欺负别人,还不听我的话。”身体强壮的陆峰一身汗水,拉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徐灏静静的听了整个经过,原来练习徒手操即五禽戏后,陆峰取出一个皮球让学生们踢足球,貌似现代足球也诞生在中国了,此外还有篮球和排球等等等等。
男孩们在草地上随便踢了一会儿,那球落在了蒋华面前,他刚要畅快地踢一脚,却不料很灵活的窜过来一个身影,把球给抢了过去。
“还给我。”蒋华看见是戴着破帽子的方棫,不假思索用命令的口气叫道。
方棫的脚自然是痒痒的,这据徐灏说脱胎于宋朝蹴鞠的运动,很容易激发男孩子的兴趣,足球自然很快成为风靡学校当仁不让的第一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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