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勇的放赖,老鸨子先是把隔壁几家乐户招过来评理,谁想人家一听是位国公,连门都没进转身就跑。
气的老鸨子一个人叉着腰大嚷道:“天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女儿历来每夜二两的缠头,整条街上谁人不知?想刘大爷睡了几个月,从来只有多给没有少付的时候,一天不过费我半斤肉,问问这两位爷便知了。
你朱爷来了后,我大鱼大肉的伺候你家主仆,比我亲爹亲妈还要殷勤,怎么临了连我女儿的过夜费,还要从那四十二两内扣除?我们王八人家要这么精打细算,只怕比您家还富足了咧。”
朱勇大笑道:“像姓刘的傻嫖-客,我真学不来,没钱借钱嫖。”
金婆子忍着气说道:“朱大爷,您老是公侯万代的人家,我们则是当龟养汉的人家,一贵一贱,论理只有咱们沾光,却没有咱们倒贴的道理。这二十多天,为了提供酒食,连家中衣服也典当一空,像您这样的国公爷,理该与别的客人大不同,赏格从厚才是。说句不该说的话,脚夫轿夫到咱家住宿一夜,谁不额外赏个数百钱?”
朱勇微笑道:“我和你这帐,必须到顺天府堂上算一算,方得明白。”
“哎呀。”金婆子大叫,“顺天府也是人见的?我金家没胆量,您别吓死了一两个。”
眼见纠缠个不清,李麻子摆手道:“想必是朱爷手紧,等日后回京时,何愁不来照应你们?为了几个钱撕破了脸,值当么?”
金婆子不依不饶的还要争辩,金三选择忍气吞声,拉着她说道:“够了够了,朱爷急着要走。快到后面吃过早饭吧。”
朱勇说道:“我不吃早饭。”
李麻子说道:“那就算了,您请吧。”
当下几个人举手告别,此种事金家也只能认栽,要么店大压客,要么客大欺主,报官先不说结果,吃拿卡要折腾一场谁也受不了,真正会做生意的都懂得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想正常人家每月不过二三两银子的花费,一天一两银子。就算在金陵也是一等一的高消费了,所以金家即使没赚钱可也没亏多少,至于金钟儿,做妓女的还怕吃亏么。
金钟儿趴在厢房的炕上,听着她娘和朱勇间的争论,气的脸都黄了,合着成了养小白脸,不赚钱倒贴钱。
捂着胸口靠在门前郁闷,李麻子走在前。苗秃子走在后,乱说道:“奇哉怪哉!好一个利害的国公哉!第一次得见不拔一毛的哉。”
李麻子忍不住回头骂道:“到是你妈的秃耳朵哉!”
苗秃子也骂道:“你妈的兔耳朵。”
磬儿在后面大笑,金钟儿也不由得笑了,李麻子取笑道:“情郎走了也不送一送?”
金钟儿冷笑道:“平白接了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真把人给活活气死,鬼的情郎。”
叹声叹气的老鸨苦笑道:“我家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光没沾到,倒贴了二十多两。哪里说理?”
金三皱眉道:“你也骂够本了。莫说赔二十两,就是赔二百两,他是什么人家?伸伸指头就能令咱们万劫不复。好歹给了四十二两,一文钱不给你能说什么?”
苗秃子说道:“这朱国公年纪轻轻,肚子里却不知藏了多少诡诈。起初一来就给了老金三十两,我心里还说,不出一个月,你家最少要发**百两的大财。谁知三十两是他做的套子,把鸡鸭鹅肉,海参燕窝都套了进去,还有牲口喂的黑豆黄豆连金姐的身子一总套在里头。不但你家折了本钱,连老行家李麻子和我俱在他的套子里,这些天,白奉承了多少好话?
真没想到堂堂国公竟连刘智都比不上,十二两银子,亏他好意思拿出来,还敢当面给人。看来这金陵,唯有徐家才称得上财大气粗,瞧刘大爷花钱时的豪爽就晓得了。”
“因小失大啊!”金三又叹道:“素来听说徐家人出手大方,尤其是徐三爷,秦淮河上不是有句谚语么,数万豪客众星朗朗,挥金如土也不如三爷孤月独明!”
李麻子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是指对姐儿来说才是一轮明月,因再不必担心任何事,对老鸨则是大损失。话说回来,从来只有我作弄人,没受过人家的作弄,这次真是遇到了得罪不起的,一句话,把我就给作弄住了。”
苗秃子说道:“还有我呢,腿肚子现在还哆嗦。”
李麻子又说道:“你们看他待人是何等谦逊,举动是何等文雅,性情是何等平和,对待金姐不即不离是何等知趣。一个二十岁的国公,把个世情体察到这等地步,我打心眼里都服他。
不意是个倭漆马桶,外面光彩,肚里臭不可闻。讲到钱之一字,比我老李还下流数倍,而且他那涵养称得上是我的祖师爷,三婆子那一顿连讽带骂,他听了竟毫不动气。连他家下人都受不得了,刀子都抽了出来,我当时生怕闹出事儿。唉!二十岁就能这般忍耐,你们等着吧,将来这家伙绝对是青楼里的第一杀神。”
金钟儿也愤愤不平的道:“交往一场,就为了省几个钱,话都不跟我说,只装作听不见,因此我才不送他,真是天地间最狠心不过的人。”
李麻子笑道:“刘大爷倒是不狠心,但你在他身上狠不狠心?好一个报应。”
金钟儿气道:“你还敢题刘大爷,刘大爷若要不来,我只和你要人。”
李麻子大笑道:“好一个厚脸皮。”
金钟儿亦笑道:“脸不厚,怎么做乐户家人?都怪你把刘大爷气走了。”
“呵!”李麻子无语的道:“明明是你眼皮儿薄,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把个刘智炎凉走的,怎么反赖到我身上?”
此时的金钟儿想起朱勇,不但不爱且厌恶十二分,而刘智则又成了当日海誓山盟的情人了,嬉笑道:“我年纪小见识短,他来了,你就该指教我,我也就不会得罪他了。”
李麻子哭笑不得的道:“我又不是神仙,谁知道你要迎新弃旧呢。再说当时你恨不得一口将朱公子吃到肚子里,就算指教你,你也看不见。”
不提这些人商议怎么把刘智哄回去,那天刘智抱恨回家,路上不是骂书童无能,便是嫌驴不走正路,满腹牢骚。
到了家中,动辄丢盘子打碗,坐在屋里指桑骂槐挑下人的不是,等徐翠云回家后,立刻变得温顺如玉。
萧氏病重的这些日子,他也随着在徐府跑前跑后,并对上司请了假。
十几天下来,他也累得瘦了一圈,徐翠云心疼丈夫对他亲热许多。其实论起容貌,徐翠云不比金钟儿稍差,年纪顶多大上十岁而已,兼且徐翠云什么出身,堂堂国公家的小姐,床榻之上也不是木头人的钟可姑可比,在宫里学到了一套取悦男人的本事。
无非是成亲日久,刘智对妻子又敬又怕家里又轮不到他做主,所以喜欢流连在外,这也是大多数男人的通病,比起日渐粗暴的妻子,能在小妾丫头或外头的女人身上找到小鸟依人的感觉,找回男人的尊严感。
这日,刘智坐在书房里闭目养神,书童进来说道:“苗三爷来了。”
刘智慢慢的站起身来,苗秃子已经到了房里,先深深一躬。刘智淡淡的道:“呦!三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想起刘某人来了?”
苗秃子笑道:“这话说的见外,我能不记着你么?”
刘智坐了下去,说道:“不敢当。”
苗秃子笑道:“别呀,那天自从你走了,留下我和李麻子日日吃瞎屁,难受得紧。”
“你们吃屁不吃屁关我屁事?”刘智想起一件事来,“倒是年前金三借了我八十两银子,你和李大哥是保人,也该还我了吧?”
苗秃子却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朱公子走了。”
刘智嗤笑道:“他走不走,与我何干?”
苗秃子叫道:“不想这小子竟然是个内外不一之流。”说完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又将李麻子教训金钟儿的话详细说了。
刘智愣了一下,说道:“到底李大哥还是个汉子,我和他虽认识不久,他还重点朋友情意,背后说几句打抱不平的话,不像那些转眼间忘恩负义的小辈。”
“爷爷,我错了还不成么?”苗秃子腆着脸上前,“现在金三两口子气得要死,天天念着你的恩情,金姐也后悔的了不得。”
刘智冷笑道:“那个贱人,也会后悔?”
“这话说的。”苗秃子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一个女流之辈,连着好几天一口饭也不吃。”
刘智斜眼道:“我管她吃饭不吃饭,金三借了我的八十两银子,你要不给我拿回来,小心我带着徐家那些大爷们去要。”
苗秃子摸着光头,叹道:“我从不会替人说谎话,金姐这几天确实。”
刘智打断了他的话,冷道:“我问的是银子。”
“我知道,我知道,等他有了马上还你,你且听我好生说完。”苗秃子陪着笑脸,“这几天金姐茶饭不思,整日里流泪,每天虽然和我们强颜欢笑,究竟她心里有个疙瘩,不好受。”
刘智不屑的道:“她是因为朱勇。”
苗秃子信誓旦旦的道:“她若是为了朱爷,叫俺全家都男盗女娼,我活不过明日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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