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无精打采的靠着房门,一时鬼迷心窍拿了迎春洗手忘记的手镯,名声算是毁了。
要说她长得亮丽妖娆,身段娇小玲珑和徐翠柳有几分酷似,也是个喜欢读书的,更喜欢徐灏的后现代主义体裁的文青文,尤其是一双天生含情脉脉的眼眸,人送外号小四姑娘。
在院子里一站就是老半天,家里人没有计较,或许来年就要嫁出去的人了。
隔壁墙外头住着上官秀才家,这几天雇了各行工匠,连夜修缮房屋,吵吵闹闹的让人睡不安稳。
上官家的老太太在后院正房居住,前院正房给先生住,三间北庭会客之用,上官秀才每半个月住在国子监,半个月住在家里,因此请了先生。
上官奶奶住在西院厢房,隔壁的小院子用作储存粮食,西夏房三间做厨房;东院改成了书房,东小院听说上官秀才要留给自己闭门读书睡觉之用。
所以红云并未垂头丧气,因为东小院是和自家紧挨着的,自从她回家之后,上官秀才马上大兴土木,屋里裱糊的和雪洞一般,摆设了琴棋书画,古董珍玩,安设了床帐桌椅,铺放了锦绣花瓶。
红云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笑容,昨天上官秀才非要拉着大哥结拜做兄弟,家里一如既往借了自己的光。
红云父亲是个很本分的老实人,姓萧名叫旺财,认为自己一家是下人,高攀不上人家。
红云的母亲庞氏则说道:“咱家哪一点比不上他家?是,比人,咱家上下只有九口,他家男女二三十口,奴仆成行,可别忘了咱徐家数百口呢?比脚,他家人不穿缎鞋便穿缎靴。可咱家好歹也穿着缎子面,有什么了不起的?”
萧旺财无奈的道:“行了,我说不过你,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信你就等着,我就觉得这里面有鬼。”
庞氏说道:“鬼也好,神也罢,总之结拜弟兄定在明日!你若说半个不字,我就和你这老不死的势不两立。别说上官相公要和我儿子做兄弟,就算与你拜兄弟,你也不能不识抬举。我问你。难道咱家一辈子做下人,将来儿孙们不得读书科举么?多结个善缘不好么?”
“啰嗦。”萧旺财两手掩着耳朵,赶紧躲了出去。
红云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暗喜,她过惯了好日子,自然不愿意嫁给寻常人家,能给贡生做个小妾,强似给粗鄙汉子做正妻。
第二天,上官秀才派人送给萧旺财夫妇新衣服两套。外加牛羊酒等礼物,其他人也各有好处,红云收到了两套上色缎子长裙,配了八样金珠首饰。都摆到了庞氏面前。
庞氏爱的满脸是笑,毫不客气的全部收下了,和丈夫商量送什么回礼。而红云换上了新衣服,把首饰都佩戴身上。仰着头进了内宅。
一路而来,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她,红云心中冷笑。不做丫头我照样能风风光光。
下意识的去了竹园,看见迎春端坐在茶蘼架下,安安静静的看着书。红云抬起手欣赏了下闪闪发光的戒指和手镯,心说你的虽然比我的值钱,可你的只是奶奶借的,那么贵重的玩意岂能真赏了你?
正在这时,突然一股水花扑面而来,淋了她一头一脸,紧接着又是水流袭来。
“啊!”红云大声尖叫,气急败坏的瞪着玩着木水枪的兰春,咆哮道:“你不长眼睛嘛?没看见我穿的是新衣服。”
兰春笑嘻嘻的又朝她射来,“新衣服有什么了不起,这么热的天,姐姐应该谢谢我才是。”
“你这脚底生疮的贱蹄子,懂不懂规矩?”浑身湿透的红云恼羞成怒。
见对方模样狰狞,兰春有些被吓到了,一转身跑到了迎春身后,迎春起身说道:“是她有错在先,可是你骂人也是不对。”
红云怒道:“我偏要骂人,不长眼睛的贱货,这是我干哥哥送的,头一次穿就被她毁了,我不骂她骂谁?”
迎春蹙眉说道:“我不想和你理论,你走吧,回头我叫人送一套新衣服过去,赔给你。”
红云冷笑道:“又来仗着三少爷欺负人,难道我们天生矮你们么?无缘无故的作弄我,赔一件衣服就完了?那小蹄子必须对我当面道歉。”
跑出来的芳春本待替兰春配个不是,以往闯了祸也没少被苦主追上门,扮乖老老实实的认错也就完了,再贵重的东西也没人和她们计较,顶多教育一顿。
可如同红云这样骂人的几乎没有,也是她们被徐灏骄纵惯了,顿时上前反唇相讥道:“也不知打哪偷来的新衣服,那天你给迎春姐姐道过歉没?今天也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这一句话正中红云的死穴,暴怒上前扬起手就要打人,芳春也是使坏,竟迎着上去叫道:“你打,你打呀!不打你就是乌龟。”
“你!”总算红云及时停了手,这一巴掌下去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就算三爷事后不和自己一般见识,但偷东西的事非得宣扬的人尽皆知,万一传到上官相公耳朵里,那怎么得了?
又怒又气又下不来台的红云,脸色青一会儿红一会儿,冷道:“你们就这么猖狂吧,等日后看谁敢娶。哦,原来都要给三爷做小啊!奴婢见过各位姨太太了。”
“不要说了。”迎春有些恼了。
躲在背后的兰春忽然抬起手,照着红云的眼睛射去水花,芳春趁机扑了过去,抓着金簪子往地上一扔。
占了便宜后,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手拉着手跑了,气得红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使劲跺足。
迎春见状俯身拾起首饰,摇头道:“你明知她们俩惹不得,何苦骂人招惹是非呢?再说妹妹们只是顽皮,心地却不坏,没有害人之心。”
本来是一句安慰之语,可听在红云耳中竟是那么的刺耳,尖叫道:“不用你做好人,我是偷了你的镯子,可我也被撵了出去,难道一时犯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吗?呜呜!”
捂着脸,她哭着跑了出去。迎春苦笑道:“今晚一定要告状,不能再这么宠着了。”
庄子里,徐灏继续帮着芝嫂子干活,她闺女小仙芝不时给他端水送手巾,小小年纪和她娘一样,个头很高。
李冬沐云等人为了偷懒,假借陪着女孩玩耍,离得这边远远。徐灏也不理会,闷头弯腰割麦子。
芝嫂子感激的道:“多亏了你帮忙。”
徐灏笑道:“若没我才好呢,是我要来帮倒忙,不然这块地早就被大家伙干完了。”
“赫赫!”芝嫂子笑了一会儿,“不白帮,眼看今夜就要下雨了,若没有你带来这么些人,又得白白被雨水糟蹋了粮食,你看村里孤寡人家的麦子都收完了。”
当年芝嫂子成亲第三天,丈夫就骑着驴子当兵打仗去了,几年没有音信。村里人表面不说什么,暗里地嘀咕:准是升了官见了城里的女人,变了心思。
第四年丈夫回到村子,果然是因北伐杀敌勇猛,被一位将军赏识他做了亲兵,将军召回京城后,他跟着升为了左军都督府的校尉。
村里人都说嫂子是有福气的,晚上芝嫂子欢天喜地的烧好了洗脚水,他把脚放在锡盆里只是发愣。
“怎么了?”芝嫂子问。
“没什么。”丈夫答。
芝嫂子蹲下来要伺候,丈夫一抬脚说道:“我想与你说个事。”
“你说吧。”
“这。”丈夫有些难以启齿,好半天缓缓说道:“我在外面看上了个女人。”
芝嫂子心里一酸,笑道:“正好多个妹妹,多时接回家来?”
丈夫叹了口气,“她是位小姐,我,我不能让她做小。”
芝嫂子呆住了,低下头说道:“既然是大户家的小姐,那我情愿做小好了。”
“我对不住你。”丈夫低声说道,“明日我就写休书,你还年轻,尽早改嫁吧,家里的东西都留给你。”
芝嫂子不再说话,背过脸去做事了,洗脸时对着水盆说道:“你和她成亲吧,什么时候你成了亲,再休我也不迟,若成不了,我就还是你的人。”
丈夫的手在口袋里摸索,擦干了脚趿拉着鞋,把一张女人的画像举到芝嫂子眼前。
芝嫂子用围裙擦干净手,拿起画像仔细端详了一阵,是彩色的,还是第一次见识。
“好俊俏的人,头上戴着这些金钗珠翠?”芝嫂子吓了一跳。
丈夫说道“她是伯爵家的小姐。”
芝嫂子的目光突然畏缩起来,讪讪地将画像摆在迎门橱上。她不知伯爵是什么,但她知道京城人,一定比村里人高贵。
当晚,芝嫂子还是在炕上铺了一个大被窝,丈夫则不声不响的在炕梢铺了个小被窝。
第二天,芝嫂子同意了丈夫写休书,并且丈夫去了县衙报官。
当天没有回京,晚上在一明两暗的三间房里,她住东头,他睡西头。
夜里芝嫂子睡不着,几次下炕穿鞋想去推开西房的门,又几次脱鞋上炕。她想到画像上的那位小姐,满头珠翠梳着复杂吓死人的发髻,一绺发丝甩在脸庞,好似天仙一样,眼眸不大带着笑意。她想一定是个又高贵,又好脾气的人。
夜空中一轮明月,芝嫂子披着一件褂衣,就那么在被窝里弯腰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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