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秋,信国公汤和病逝,终年七十岁。帝王不胜悲戚,追封汤和为东瓯王,谥号襄武,敕葬安徽蚌埠曹山南麓。
八月,颁布至天下诸司,晓谕群臣,对职制丧葬祭祀律法内令等等定为祖制。并立法垂后,命臣民永为遵守。立下遗嘱,后世若敢言更改祖法者,即以奸臣论无赦。
刊布,再一次对礼仪进行详细规范,上至朝廷,下至臣庶冠婚丧娶之仪,服舍器用之制,各有等差,著为条格,使天下臣民知晓上下之分。
圣旨一下,京城勋贵之家无不惶恐,无不惧怕被权力大增的锦衣卫找上门来。
同年八月,长兴侯耿炳文奉旨西巡边关各地,武定侯郭英奉旨北巡边关各地。
左都督府事徐辉祖奉旨于北平练兵,右都督府事李景隆奉旨于山西练兵。
耿炳文长子前都督府佥事耿璇奉旨于福建练兵,郭英长子中军都督府都督郭镛于河南练兵。
消息传出来,文武百官对此议论纷纷,猜测不出帝王用意。而当事人几家则明白的很,此乃帝王警告,再不敢相互联姻,来往过密了。
一间长满杂草的院子里,朱巧巧一身素衣跪坐在佛龛前,上面供养着一尊铜佛,左右供奉着父母牌位。
佛龛香火不断,灶房却是少米无柴,胖胖的厨娘扭着腰肢走过来,说道:“大奶奶,没火了。”
朱巧巧纹丝不动,四喜皱眉把桌上的蜡烛递了过去。厨娘接过来又说道:“没米没面吃啥?”
四喜怒道:“前几天月兰姐不是送来一斗米一斗面,两只活鸡一方肉么?”
厨娘嘲笑道:“早就吃没了,哎呦我的四喜奶奶,当日吃鸡腿时那叫一个痛快,怎么吃了满嘴油腻。一抹嘴就不认账了?”
四喜脸色一红,恼羞成怒的道:“你。”
“别说了。”朱巧巧抬头盯了厨娘一眼,吩咐道:“去把我的缎子夹袄儿拿出去典当了,买些米面回来。”
四喜嘟哝道:“又得便宜那些黑心肠的小厮们了,不行,这一次我自己去。”
厨娘到底畏惧朱巧巧三分,换上笑脸说道:“奶奶也别怪奴家脾气不好,现如今除了咱们这里,谁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话说过几天大小姐就要出嫁了,老爷太太一高兴。每人赏了一贯钱呢,可叹咱们连一文钱都没得到。”
四喜顿时冷笑道:“那都是奶奶的钱,真不要脸。”
厨娘说道:“此刻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乖乖认命了吧。”气的四喜扭头进屋去了。
朱巧巧没有言语,低下头继续念经,厨娘见状撇了撇嘴,故意说道:“忘了和奶奶说了,大少爷纳了耿家庶出的族女为妾,如今大少爷已经升官做了带刀官呢。”
朱巧巧身子一颤,眼眸中冒出怒火。很快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恢复了平静。
刚刚打水回来的三喜马上反唇相讥:“带刀官算什么?三少爷官复原职,那是堂堂镇抚使,早晚他带着锦衣卫回来找你们算账。”
厨娘不屑的道:“姐姐你就死心了吧!自从三少爷飞黄腾达之后。整个人就消失了。据说连家都没归,估摸是被圣上派往外地办差去了。大奶奶倒是沾了光,因此被大太太开恩放出来自己过日子,可是他人即使回来。这嫂子与小叔子的,人家岂能不顾闲言碎语过来接你们去享福?孤男寡女说不清道不明的,就算三少爷念着奶奶的好。可奶奶就不为三少爷的前程着想?”
“三少爷不是那样的人。”三喜没有底气的叫道。
朱巧巧幽幽一叹,情绪低落的道:“你说的是,即使灏儿过来,我也断断不会随他去的。”
厨娘得意的看着气呼呼的三喜,说道:“瞧没瞧见?奶奶这才是顾全大局。”
三喜一跺脚,气道:“真是当初瞎了眼,早知他这样无情无义,奶奶当初何苦一味的帮他?”
过了半天,厨娘拎着把菜刀百无聊赖的时候,四喜气喘吁吁的扛着个米袋,腰上系着一条草绳,拴着六根大木炭回来。
厨娘上前接过米袋,四喜兴奋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买了只香酥鸡,一会粮店会送来些油面菜蔬,今晚大家解解馋。”
厨娘纳闷的道:“你不过了?那衣物最多典当三五千钱,一下子都花没了,奶奶还有几件体己够你折腾?”
“反正今天高兴。”四喜笑嘻嘻的说完后走到朱巧巧身前跪坐下,“刚才听家里的人说,两位姑娘的亲事都泡汤了,气的太太大发雷霆,晕了过去。”
厨娘闻言大吃一惊,赶忙跟着走过来,好奇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歹说清楚了。”
四喜笑道:“后来我就去找相熟的妈妈打听,原来耿家二老爷在秦淮河上吃花酒时,被锦衣卫给抓了起来,连夜送交刑部大牢审问,查出耿家二老爷用朝廷的银子请客吃饭,都说此乃死罪呢。”
厨娘吃惊的张大了嘴,喃喃道:“老天,这一定是三少爷干的好事,当日他被赶出家,就是因为那耿家二老爷呢。”
朱巧巧静静的听完,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四喜又喜滋滋的说道:“这没完呢,齐家少爷被锦衣卫检举佩戴龙凤玉佩,触犯了国法,被当众重打了八十大板,把人生生打的半死不活。齐侍郎为此苦苦恳求圣上开恩,一回家就派人来告知亲事取消了。”
厨娘叹道:“三少爷果然还是不吃半点亏的脾气,看来今后长房要有难了,他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四喜不怀好意的瞅着她,嗤笑道:“你还是想想自己吧,这些日子没少受你的气,又吃又拿,等着吧。”
厨娘顿时傻眼,忙一个劲的给朱巧巧赔不是,自己打了自己十来个耳光,再不敢有怠慢分毫,老老实实的卖力做饭去了。
原本心如止水的朱巧巧看着灶台下烧着的牛粪火,满院子皆是臭烟,缓缓站了起来。
“走,我们去找太太说理去。”
魏家村,空荡荡的院子里,徐庆堂靠着天井吃着茶水,一身粗布钗裙的萧氏走过来坐在对面,夫妻俩对视无语。
好半响,徐庆堂苦笑道:“那小子心够狠的,任由咱们在这吃糠咽菜,一文钱也不送来。”
洗尽铅华的萧氏因最近顿顿粗茶淡饭,自己动手服侍丈夫,相比以前反倒是年轻了几岁,淡淡的道:“孩子他是想让咱们看清楚世态炎凉,如今我算是明白了繁华转眼成空,富贵如浮云的道理,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挺好。”
“别说这没用的。”徐庆堂振奋精神的笑道:“下面人该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不能亏待了,我这就去张罗些吃食来。”
萧氏跟着起身道:“青莲红叶进京这么久了,怎么还未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李老爹满脸喜气的被李秋搀扶着走来,叫道:“老爷夫人大喜啊!”
徐庆堂笑问道:“喜从何来?”
李老爹大笑道:“府上二老爷派人过来传话,说先前对不住老爷您,绸缎铺子全部赠送,算是赔礼。并说老爷子发下话来,属于咱们二房的产业全部完璧归赵,还说要让官府出面,重新分家。”
萧氏立时喜上眉梢,徐庆堂则皱眉道:“把店铺拿回来养活全家就行了,也不用分什么家,不能为此令母亲伤感难过,徐家不分家。”
萧氏眉头一皱,不悦的道:“经此一事,你还这么愚昧?”
徐庆堂苦笑道:“非是我固执,只要母亲健在一日,我就不能不孝。”
“说的也是。”萧氏如今也看开了,“不分家可以,可今后二房自己过,自己家的事自己说的算。”
“依你,”徐庆堂点头道。
大家伙兴高采烈说着话的时候,有小厮跑来说道:“打京城来了客人,是女眷。”
萧氏一愣,忙说道:“快把客人迎进来,你们都回避一下。”
稍后一顶轿子缓缓落在院子里,走出来一位中年美妇。萧氏仔细打量对方,见其人披着沉香色云麓披风,身穿鹅黄缎子春衫,月白素色丝绸拖边湘裙,大云头青缎子高底鞋儿。
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来人的身份,萧氏客气的道:“您是?”
美妇笑道:“你是灏儿母亲吧?实不相瞒,我乃没了丈夫的临安公主,此来是替灏儿请你们一家子迁往京城定居。”
萧氏又惊又喜,她知道儿子住在临安公主府,双方不必见外,因此没有行大礼,说道:“敢问殿下这是何意?奴家有些糊涂了。”
临安公主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反正圣上赏赐了你家一座宅邸,因年久失修,这两个月一直在修缮,如今修好了,自然要请主人家前往入住。”
萧氏终于明白过来,暗道我说小兔崽子怎么非但不往家里送钱,反倒一个劲的伸手要钱,敢情是为了修宅子,这混账东西竟然敢瞒着老娘?回头找你算账。
萧氏为难的道:“您有所不知,老太君不进京,做儿女的岂能去享福?唉!”
临安公主微微一笑:“无需烦恼,老太君很快就会动身进京了,到时你们一家自能在新家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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