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灰褐色的泥壤里钻出身来,踉跄爬起来的高易抖落了一下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干泥浆。
绑腿有点儿松了,蹲下身子勒紧,马皮裹靴有些不透气,但还行,起码结实。
麻质的箭袖装已经破损多处了,而且在这个季节明显有些厚了,高易抖落了一下衣襟,几粒紫黑色的梭刺不为人觉察的落下。
比起可能给裸露肌肤带来的危险,高易宁肯热一点,这块土地上不可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盛夏的蒙哥利亚荒原上草木葱茏,以低矮灌木和半人高蒿草为主的地面上看起来很平坦,但实际上向远处望去,就能感觉到那种低缓的逶迤起伏。
灰黑色的燕尾草和青褐色夹杂白点的吐丝草交错分布在看似平坦但仔细观察却又起伏的荒地上,还有那追逐潮湿而生的灰叶大狼梅和肉叶肥厚的皮藁,一簇一簇杂生的沙巴茅,把盛夏的荒原草地打扮得格外纷繁。
放眼望去,草地上不规则的分布着斑状的黑色火烧痕迹,这应该是冬春季节旱雷击地造成了地面枯草起火才形成这样的情形,虽然经历了盛夏的两场雷暴雨,烟熏火燎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这种情形在蒙哥利亚荒原上很常见。
兀剌游骑兵特有的阿尔汗金马如沉雷般的马蹄声似乎正在追逐着什么渐渐远去。
但搞不敢放松,目光仍然观察着西南方向,手指轻轻弹压在地面上,通过玄气感受着地面震动,确定对方已经离开。
巨大的泥土挤压力带来的窒息感让他几乎耗尽了生存意志,肋部仍然在隐隐作疼,估计至少有两匹肋骨被压迫出了裂纹,没有三天时间恢复,无法彻底复原。
哪怕是相对松软的灰壤,但是要在泥地中悄无声息的隐遁几息时间,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强行挤入的结果就是必然受伤,高易的土遁术还达不到那种状态。
也幸兀剌的游骑兵们忙于追逐发现的猎物,也幸亏当时草甸上草木繁盛,所以没有来得及多太多时间在周围搜索,这才给了高易以喘息的机会。
如果那个闯入者晚来几息时间出现,也许高易就只有拼着被游骑兵们发现的危险钻出来喘息了。
也幸好是游骑兵而非游猎手,否则高易不知道能不能逃脱游猎手们那敏锐的感知力。
上个月高易就遭遇了两名初出茅庐的兀剌游猎手,搏杀中高易付出了肩部、腿部受伤的代价,斩杀了两名初级游猎手,也由此可见这蒙哥利亚荒原上也是越来越不好混了,兀剌人似乎也在开始把这片土地上用着练兵所在了。
背部和大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之后麻痹感,高易瞅了一眼,呲着牙用手指在背后和腿部摸索着,一一找到目标,拔出。
看了一眼,暗褐色的刺芒,环状斑纹呈现出乳白色,混合在一起,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光。
这是荒原上常见的火棘桫刺芒,贴地而长,专门长在皮藁和燕尾草下,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上边的小刺芒虽然细小,但是却自带一种最让人讨厌的麻痹毒性,发作很快,虽然不至于要人命,但是却会让人的感知反应能力下降,而且持续效果长达三个时辰以上。
哪怕是阿尔汗金马如果打滚的地方遇上有这种玩意儿,一样会让战马战力下降一个层次。
在蒙哥利亚荒原上生存,没有一具强健无比的身体和快速的反应能力,熬不了多久。
所以任何一处小的损伤都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让其恢复,否则危险就会接踵而至。
高易叹了一口气,从囊袋中拿出一个半瘪的油革包,青黑色的包裹外皮上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鹳,花纹优美,摩挲了一下,挤出几滴油来,在手中用力的摩擦一阵,然后这才按在背后和腿上的伤口处,使劲压下发力,迫使药劲儿深入肌肤内。
这治标不治本,毕竟不对症,但也能减缓一些麻痹作用,否则,万一在这一两个时辰里边遇上麻烦,……
高易正想甩掉不好的念头,前面沙巴茅堆里钻出一个丑陋头颅来。
蛇颈牛头,狗眼兔唇,鼠须獠牙,龟背蛟尾,四处张望。
高川心一紧,真特么不走运,怎么这个时候遇上个这玩意儿?
那是蒙哥利亚荒原上偶尔一见的土鼋。
只有一个拐杖高的个头,粗壮的蛇颈,托钵大小的头上长满了如棱刺一样的黑色刺角,青灰色的背部皮肤上有着若隐若现的云雷纹,这是带有龙族血脉的特有表现,一对骨碌碌转动的麻栗色眼珠,一看就让人心里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玩意儿虽然名义上有龙的血脉,但但其实它连最低档的蛟都比它强太多。
在高易看来,这东西顶多算是一种带有稀薄龙族血脉的旱蛟类的变种,甚至就是蛇类和龟类的变种,比起大蛇,多了两双足,要害部位多了一些鳞片,一条粗壮的尾巴,那是它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尾巴上长满了带有毒素的倒刺,这既是它平衡身体重要部件,也是它威力巨大的猎食武器。
看到眼前这条土鼋不断抽动着鼻翼,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一双收缩起来的前足足趾上锋利的趾尖也在悄悄地伸缩,高易就有些头疼。
高易知道对方是被自己从泥土里带来的新鲜气息给吸引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也许是把自己视为来自泥土里的一头巨型鼹鼠了。
但高易还真不敢轻易招惹这条看上去已经足龄的土鼋,虽然这玩意儿在荒原上并不算什么,遇上剑齿豹这一类的玩意儿它也只有钻地逃命的份儿。
土鼋并非群居,但是往往是一个区域内都会有两三头土鼋生存,和生活在潮湿地区的同类——水鼋相比,它们善土遁,动作极其灵活,它们有时候共同捕猎,有时候则单独觅食,一切要根据情况而定。
荒原上常见的蹬风羊、斑眼羚,还有更大一些扭角长毛牛都是它们的猎物。
作为只是占了几丝龙族血脉的低级龙兽,土鼋的战斗力谈不上多强,但是也不是一般人类所能对付得了的。
当然像高易这种已经在蒙哥利亚荒原上生存了几个月之久的荒野猎人,虽说并不惧怕这种单个的土鼋个体,甚至就算是两头土鼋要联手捕食他,只要不是被突袭,他也还是有相当大的把握逃脱,但前提是要在他身体保持着最健康的状态下。
可现在,肋部的伤势让他攻击力起码下降了一成,而最糟糕的是火棘桫芒的毒性正在缓慢发作,自己的青囊油药性不对,解不了这种植物性的麻痹毒,只能靠自身抵抗力来慢慢化解,没有两三个时辰,这种麻痹毒性根本不会消失,可这头该死的足龄土鼋会等那么久么?
一头土鼋也就罢了,高易最担心的是万一被这家伙叫起来招来这个区域的其他土鼋,自己恐怕就真的要跑不掉了。
得干掉这家伙,而且得在第一时间让其无法发出召唤叫声时干掉这个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