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方搁下这几篇稿子足足在椅子里沉思了好半晌,才算把胬己的心境调整过来。
能坐上这个位置光靠啥人脉关系资历阅历之类的东西那纯粹就是胡说八道,他潘小方能坐上这个位置首要原因就是他能坐这个位置,坐上这个位置能把这个位置上的工作拿得起来,领导能放心满意,这才是关键。
坐上这个位置的要求是什么?第一要能写,写出来的东西能符合领导心意,能让领导满意,能让上级部门觉得可用;第二要有超强的协调能力,能游刃有余的在地委行署各部委局行里边把工作理顺安排到家,能最大限度的推动工作的顺利进行。
这两条是基本功,而一般说来也都能做到,在潘小方看来,做到这两点不难,要做得更好,还得加上一条,敏锐精准的政治嗅觉。
而这一点恰恰是很多人都难以做到或者说难以做好的。
政治嗅觉并不仅仅是指对于本地区的政治生态气候的敏感和判断,还包括对于更高层甚至国内的政治气候变化的分析判断,并由此做出正确及时的反应,在前者或者说也有人能做到,而后者很多人则做不到甚至也无法做到。
潘小方自认为自己在努力的去做到,但是距离目标还很远,而今天他看到了一个具有很大成长潜力的异类。
敢写这样的文章,不仅仅是文笔思路和观点想法那么简单了,这意味着风向的判断,这个陆为民怎么就敢这么写?他凭什么?
他说是把几位领导的探讨交流加以糅合和提炼了一下,这么简单?他写这几篇文章的目的是什么?潘小方不认为这几篇文章敢随便发出来,就算是在只怕也得要掂量再三,除非是署名领导名字,那又另说,但这样就相当于是公然表明政治态度了。
担任这个地委副秘书长兼地委办副主任潘小方就一直对国内高层的风向很敏感,除了、这些中央刊物每个月是一个不漏下之外…像和这一类在黎阳丰州这边很少订户的报刊杂志他也专门订了。
孙震来地委办调研时看到了这两份东西还专门要求地委办要把和这两份报刊杂志都给他订一份,对自己能想到订阅和这两份源于岭南的报刊杂志也是高看了自己不少。
孙震还在地委全会上建议地委委员们应当要与时俱进,加强学习,多接受来自沿海开放地区的新思想和新信息…不断提高自身素质,以适应不断变化新局面,这一点也得到了夏力行的赞同。
潘小方对陆为民是越来越看不穿了。
这个从南潭上来的家伙如此突兀的一下子就成了夏书记的秘书,而且是占了政研室的编制,最初他也只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看看这个小家伙能有啥能耐,究竟是哪位领导的关系…还是真有什么大不了的本事,以潘小方对夏力行的了解,在挑选秘书这个问题上只怕夏力行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除非是他自己看好认可,前面那一个不是没呆几天就给换了,这一个又能呆多久?
但是很快潘小方就知道了这个家伙的不简单,那是在南潭搅起了不小bō澜风雨的角sè,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最年轻的管委会副主任,但是旋即被流放到了团委,这里边的大起大落免不了有无数精彩的故事…这让潘小方也对这个陆为民充满了兴趣。
今天这一出再度给了潘小方一个深刻的印象。
晚上和大垣县里几位领导在一起吃饭时,觥筹交错间,陆为民就能感受到来自潘小方不一样的目光。
虽然潘小方掩饰得很好,但是对于在这方面有特殊直觉的陆为民来说,还是能觉察到对方心思的细微变化。
这也在他的预测范围之内,如果说看了自己那三篇文章潘小方都无动于衷,要么潘小方的政治嗅觉就真是太过迟钝,要么他就是大智若愚不动如山了。
潘小方力图做到后一点,但态度的细微变化还是出卖了他,毕竟他也对潘小方很熟悉了。
“嗯…有点意思,你说这是你结合我们那天探讨的想法提炼来的东西?!”夏力行压抑住内心bō动的心绪,目光如水,落在陆为民身上。
陆为民坐在沙发里显得有些腼腆,“嗯,我觉得那天您和孙书记、秘书长的探讨对我很有启迪…而且我也觉得很切合我们国家目前的发展境况,所以就记了下来,然后我又分别把你们三位的一些观点细化和提炼了一下,然后又结合你们前期的一些讲话补充了一些,就这样,我看在约稿,所以我就想……”
是中共昌江省委机关刊物,不过夏力行对于这份刊物还真不怎么看得上,办刊形式呆板,风格保守,除了省委几位领导在这上边的一些讲话他需要看一看外,基本上他不怎么看这个刊物。
关键不在于这几篇文章在哪里发表,而在于这些观点发表合适不合适!
夏力行已经记不太清楚哪天自己和孙震、安德健究竟探讨了一些什么观点,自己又说了一些什么,也就只能有一个大概印象。
那天酒稍稍喝得有点过量,孙震和安德健估计也差不多,正是在那种状态下,几个人的谈兴才被勾引起来,有些观点和看法估计就有些出格之处,当时也没有怎么在意,没想到却被这家伙给记录了下来,现在还整理了出来。
“嗯,基本上就是这些观点看法,我整理之后适当完善了一下,觉得可以发表出来。”陆为民并不怵,既然打定主要要干这事儿,就得要把话说透,当然,要说服夏力行也不容易,相比之下,陆为民估计要说服孙震和安德健就要容易许多,尤其是在夏力行这边同意的话,那就更简单。
“你觉得可以发表?”夏力行又好气又好笑,你以为你是中宣部的要人?
看见夏力行似笑非笑的目光,陆为民挠了挠头,“夏书记,我是这样想的,改革开放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潮流,而这十多年来我们国家综合实力的迅速提升,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了极大改善,虽说有一些意外因素干扰,但是都不是主流,在这种情形下,结合各地实际,继续坚定不移的深化改革开放也应当是主流,旗帜鲜明的阐明这个观点有助于大家提高认识,推进工作。”
“就这么简单?那有必要发表到上去么?”夏力行更觉得自己这个秘书有点意思,“而且我看有些观点我虽然也提过,但是并没有像你这篇文章里提到的这样绝对,而是觉得有待于商榷,比如解放生产力和姓社姓资的关系,嗯?”
陆为民听出了夏力行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心里底气更壮,“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阐明自己观点无可厚非,而且我也觉得夏书记您其实已经很审慎了,作为个人,表明自己对待这个问题上的一些看法,这很正常。”
夏力行没有就陆为民这个观点立即表态,而是陷入了沉思中。
陆为民的这几篇文章触动了他的神经,去京里的时候他也听到了一些信息,但是京里不比其他地方,这些消息都是sī下四处流传,但是真正要上升到党报党刊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不过陆为民说的也有些道理,作为一个普通共产党员也有权利表明自己的一些看法,只不过这个时候阐明这些观点,有什么意义?
“夏书记,我觉得中央高层对待改革开放的态度已经日趋明朗化,这已经在一些具体领域表现出来,意识形态领域素来要落后一拍,这也是我们国家政治生态形成的定势,其实我觉得适当超前的阐明态度,引起共鸣,对于我们丰州乃至昌江这样的落后地区的工作来说也是一个触动和促进,……”
夏力行不为人觉察的微微颌首,燕青说这小子在京里有些门道,尤其是有个同学可能家里有些背景,看样子也是得到了一些消息,这才敢如此大胆,虽然自己也认同对方的看法,但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上,却不能不考虑更周密谨慎一些。
风险和利益并存,夏力行当然明白这一点,他倒是很jī赏陆为民的这一手,也许有些时候该大胆一回就得要大胆一回,但这一次却真的有点像孤注一掷的味道,虽然夏力行并不认为自己的观点有什么问题,但在这个时候实在太敏感了一些。
还真是一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选择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