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省,商阳城外,有八水环绕,群山延绵,越往深处去越是蛮荒。
有一地界唤作“陷魔坑”,却是一处古战场。
自远古时代开始,有神魔在此地战过,亦有仙门厮杀,之后也曾有多支凡俗军队埋骨其间。
陶潜扶着魏紫烟落定,看向眼前。
好一处天坑!
莽荒大地,赫然有一处庞大圆形疮口,且烂入骨髓般,直往外喷涌着诸多异气。
陶潜二人先感受到灼热血腥气,未等两息,又见得骇人的阴风吹拂出来,冷飕飕,寒渗渗,一片一缕,一团一柱,凡人见之骇破心胆,若是修行者在此也必知晓下方凶险不敢擅入。
虽说在修行界中,凶险多数也与机缘等同。
可真个有那些大胆的,不怕死的修士去探险,也多数以身死道消告终。
陶潜与魏紫烟自然没什么可犹豫的,陷魔坑虽然凶险,但祖龙社已在其中辟出一块安全之地。
“魏道友,入坑吧。”
招呼一句后,陶潜径直下入坑中。
那些腥云、血煞、阴风等物,还未来得及冲撞侵蚀陶潜的身子,竟自动避了开来。
后方魏紫烟自是无这待遇,一边施法撞开这些浊物,一边眼眸微眯盯着陶潜。
倒是也无多少惊讶,如今“林孺牛”此人是蟾宗秘传弟子的身份,几已是板上钉钉。
大派真传,有些玄妙的神通异力,再正常不过。
二人入得坑底后,眼前顿时昏暗下来。
直让人觉得仿佛入了另一个小世界般,昏昏惨惨,迷雾重重,九幽黄泉,也就这般模样。
陶潜来不及动作,一具温热绵软的身子依靠过来。
但并未太近,分寸掌握的极好,恰巧能让陶潜闻到淡淡异香,使他意乱情迷,生出诸多旖旎念头来。
尤其下一刻,魏紫烟那酷似萧真人的温柔声音入耳:
“林兄弟小心,这些是,唯有血煞之地方可诞出的瘴气。”
“虽伤害不得你我的道体,却有颠倒四方之能,让我等失了方位。”
“不过也无大碍,来时头领给了我一件法宝。”
“此物唤作,专为这瘴气打造,你来的急,没来得及去法器堂领一件。”
“无妨,我领你走。”
说话间,魏紫烟取出一个灯笼状的法器。
法力催发,不甚明亮但足够照耀周遭丈余的辉芒涌出。
不过接下来有些出乎陶潜意料的是,魏紫烟提着灯笼自顾自前行开道。
并没有如陶潜所想,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强行制造暧昧氛围。
正当他这般想着时,很快就又发现自己错了。
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而行。
周遭都被瘴气笼罩,无甚可看。
陶潜能看的,自然只剩下前方,那摇曳行走的曼妙身段,那晃悠悠的腰腹肥臀,仪态妩媚,时不时回眸,露出温柔可人的微笑,胸脯前那惊心动魄的弧度,让人不由得生出许多遐想来。
亏得是祖龙社明面上是正道组织。
换个魔道结社,入社的成员皆是妖魔邪修。
见这景象,立刻就会嘿嘿淫笑上前将魏紫烟摁倒,也不管这荒郊野岭,就要行那好事,只当是野趣。
“倒是难为嬴青帝这厮了,连这一段都安排好,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拉皮条。”
“若换个意志不坚的修士来,在这恶劣环境,与这般柔媚的女修共行,哪里扛得住?”
“可惜了,若谢灵机师姐没给我这一双眼睛就好了,说不得还能幻想一二。”
“现在嘛,我只能忍耐住,不要抽剑砍了此女。”
前方正将自己魅力展现出的魏紫烟,自然也想不到。
自己这媚态,全然抛给瞎子看了。
陷魔坑中虽然有诸多凶险,但对于祖龙社之人却毫无威胁。
此地,各个隐秘处,都布置了禁法。
魏紫烟在那边白白表演片刻,始终不见陶潜有什么动作,呼吸未曾急促,也不来搭话牵手,任由她把肥臀晃个起劲。
面色一阵扭曲,心底暗道:
“这死鬼,假正经。”
“先前搂的欢,如今却好似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盘算几念,魏紫烟不好再卖弄,假装适应此地瘴气,脚下陡然加速,直晃出残影来。
陶潜在后方暗笑,旋即也化虹光跟上。
此刻若有人在陷魔坑高处往下看,便可见得两道虹光穿梭着,避开诸多险地,不多时便到坑底深处,一处真正被大禁法笼罩的隐秘地界。
二人刚穿梭过去,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只一大片广袤平地,明显瞧出是以粗糙手法,炼了些供临时居住的宫阙牌楼。
这些都不大要紧,真正吸引陶潜目光的。
是山!
是海!
纯粹由妖魔邪修、诡物异兽堆积而成的尸山,由各类妖魔血液汇聚而成的湖海,一座接着一座,一片接着一片,竟是整齐排列着,手笔之大,比当初陶潜在万民秘境中见到的救国会麾下产业还要惊人。
按说这般多妖魔尸骸汇聚,必会催生出大量邪祟来。
可偏生没有,缘由就在于那数十位在各处穿梭着的修士,他们持着诸多法器巡逻,只要瞧得哪处有异即刻便动用法宝,从苍穹上空引来骇人天雷,或是强大异火,将刚孕出的邪祟打回原形。
只是此地尸骸实在太多,这数十人忙碌不休,即便发觉陶潜与魏紫烟二人前来也依旧耽搁足足十几息后,才有一位手持雷鞭的白衣老者飞过来。
躬身施礼,对着陶潜语气有些急切道:
“属下云琮,见过林上官。”
“上官来此吾等本该好生招待,只是如今情势紧急,各方势力送来的尸骸实在太多,尤其是妖神军和太平军送来的尸骸,分明就是一些他们自己也不好处置的脏污邪物,皆是累赘不说,也太过凶悍,动辄便要复苏、觉醒成恐怖邪祟。”
“此间布置的虽威能可怖,但却需要时时操持,我等数十人接连三日不眠不休在此耗着,大半都已是筋疲力尽,法力空虚。”
“若大人再不来,此间只怕要生变。”
这人刚说完,陶潜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
“云道友不必客气。”
“此是我的职责,且让我先施为一二。”
说罢,陶潜也不去管魏紫烟,径直腾空而上。
目光落在第一座尸山,层层叠叠的尸体,瞧来都有着人形,只是长着獠牙、利爪、蹄角、鳞甲等物,每一具都死得凄惨,是以怨气汹涌,甚至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黑气,在那尸山上空凝成云雾。
哪怕就在半个时辰前被那老者引来天雷神火,轰击烧灼过一番。
这些怨气也是丝毫没有减弱,仍自腾腾。
尤其那山脚处,纯粹由粘稠血液汇聚成的湖泊中,陶潜分明感知到了一股极端邪异的气机正在酝酿。
眸生重瞳,灵视开启。
瞬息便见那湖底多出了一枚大茧,内里似困着无数人,大量手脚、面庞的印记浮现……虽不知晓是何种邪祟,但粗略一感知,此物孕于妖魔血海,万千怨气作魂,妖尸精华为体,只怕一出世应该就有蜕凡境。
若无人制约,由得它吞吃这里的一座座资粮尸山,便是养出一尊极乐境大魔也不奇怪。
只这一尊邪祟,倒是不足以让陶潜惊惧。
真正让他面色肃然的,是不经意间目光横扫后,即刻发觉那大量尸山血海中,根本不止这一尊邪祟在酝酿。
粗略一数,至少达数十种。
且源头、异力皆不相同。
若它们同时孕养成功,破胎而出,当真棘手的很。
“果真是凶险!”
“这些邪祟估计是被那禁法灭绝多次,渐渐先天就生出灵智,竟然藏匿于各处,避开这数十位执事修士的感知。”
“如今我既来了,这阴谋自是得逞不了。”
念头落定,陶潜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旗幡来。
法力一催,顿时幡面雷光闪烁,异火环绕,气机惊人。
正是此间禁法的核心控制枢纽,此宝除了能控制这处的禁法外,本身也是一件重宝。
陶潜任职粮草官儿,嬴青帝知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忍着肉疼将此物交了出来。
旗幡在手,陶潜突兀传音给那数十位同僚属下:
“诸位,我已探查清楚,此间已生异变。”
“有共计三十六尊邪祟避了汝等感知,正在暗处孕养,最快的半个时辰后便要出世。”
“汝等且先住手,各去宫阙躲避,待我启大禁威能,先将这些邪祟统统轰杀了去,再用祖神异宝炼五谷之精。”
这几句传音入耳。
包括此间旗官之首云琮在内,齐齐露出惊色来。
他们在这里多时,自然知晓一尊邪祟有多难缠,尤其能避开他们感知孕育的邪祟。
过往他们也曾杀过一两尊,但那是合力斩杀的。
“这位新来的上官,要一次性轰杀三十六尊邪祟?”
“他可知晓,这般做需要耗去多么磅礴的法力,哪怕是一尊洞玄境修士,持着那都天烈火旗去施为,也支撑不了几个呼吸就要被吸干了去。”
“此人,能行么?”
这般怀疑的念头根本没能持续几息。
陶潜见数十个旗官避入宫阙,体内早便蠢蠢欲动的磅礴法力立刻如山洪海啸般汹涌而出,灌入手中那巴掌大的都天烈火旗中。
轰隆!
只听得一道霹雳,小小旗幡迎风边涨,须臾成一面大幡立在空中。
原本尚算沉寂的瞬息完全运转开来,整个驻地,入目所及皆是炽白神雷,赤红天火,而后无有顾忌的轰隆隆落将下来。
“杀!”
陶潜蓦地吐出一字。
仿若是言出法随般的景象,只见得下方血海分开,第一头邪祟来不及冒头便被漫天神雷击成齑粉;继而是第二头,却藏匿一具女尸腹中,连带着母体被异火烧灼成灰,紧接着是第三头,藏于山腹,被数万道细小雷蛇钻入,焚个干净……
初始时,一众旗官还惊讶欢呼。
可不多时,便都麻木了。
眼前之景已超出他们的认知,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正遭重塑。
足足三十六尊,一出世就可酿成大灾,数日可成长入洞玄,多些时间甚至互相吞噬成就极乐境的邪祟。
在那位大人挥手之间,皆化了飞灰。
纵然是借助禁法之能,但那大人瞧来一丁点被吸干的迹象都无。
轻描淡写,堪称写意。
“这就是大派真传的实力么?”
“叫吾等小派弟子,荒野散修,如何与之争锋?”
“我日后纵使入了洞玄,能与林上官厮杀?”
……
此间除了旗官外,还有十几位负责送粮的修士,见得一众同僚那惊呆的模样。
洞悉他们心中念头,纷纷开口安慰道:
“诸位同道不必这般惊讶,更不必妄自菲薄,林上官虽然是新入祖龙社的成员。”
“但他根脚非凡,乃是蟾宗秘传。”
“不久前在祖龙殿前,他以一敌四,先后击败妖神女儿阴素素、太平军大将徐文开、毒心仙士郑仲熊与六眼魔童萧灵儿,这四位可都是洞玄境。”
“寻常洞玄境修士,不论散修还是大派弟子,恐怕都不是林上官的对手。”
“虽还未打过,但想来社内能与之争锋的,唯有钟紫阳、陈希夷、祁道真这几位了,这几位估计能抵御得住那枚诡异的瓦当宝贝。”
“诸位且看着便是,莫看如今林上官籍籍无名,可用不了多久,他必可天下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