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临亲王府邸,自然是不能等闲视之,醇亲王府得到了消息,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将各处打扫的整整齐齐的,外界传闻醇亲王府之中有一颗龙柏,十分雄伟,绝类飞龙在天之势,时人都说太平湖醇亲王府能够出皇帝,全因为风水之眼,将天地灵气汇聚于此龙柏之内,故此有光绪爷登基大宝,将来只怕还要再出皇帝,慈禧太后是不信这些谣言的,只是一笑了之,可醇亲王十分谨慎,忧谗畏讥,自己醇亲王这一系,出一个皇帝就已经足够,有了铁帽子王也足够了,绝不能再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困然,连忙将这颗龙柏砍到,京中的谣言反而更多了起来,说什么树根地下盘着两头赤红的大蛇,头上都生出角了,不知道多少岁了。
这些无稽之谈,在京城之中流传甚广,就连光绪皇帝都听到过不少,只是今日他是来探病的,无暇顾及这些流言蜚语,御驾到了醇亲王府之前,就已经命太监前来传旨,不许醇亲王出门迎接,在室内休息就是,等到车驾到了王府正殿前,光绪皇帝下了马车,疾步走进了东暖阁,里面醇亲王和福晋已经在候着了。
醇亲王脸色不太好,虽然身上还壮实,没有清减多少,他见到皇帝走进来,连忙要跪下来请安,光绪皇帝上前一步,拉住了醇亲王的臂膀,“起来,快起来,七叔,”皇帝叫的十分拗口,“您的身子不好,就不必请安了,请快坐下吧。”
醇亲王不能跪拜,故此两个人只是拉了拉手,算是行过了礼,光绪皇帝如今已经是二十岁了,可这十五年之间,回醇亲王府的时候屈指可数,醇王福晋见到皇帝如今这样英姿勃勃的样子,不免有些红了眼圈,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露出什么异色,连忙转过头去,假意吩咐着丫鬟们上茶,光绪皇帝知道醇亲王还病着,不能久站,拉着他的手坐上了炕,醇亲王再三不肯坐,只是皇帝坚持,他斜斜的只坐着半个屁股,皇帝又命醇王福晋就坐,醇王福晋就在地上,坐在了一个小几子上,光绪皇帝看着醇亲王的脸,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一起哽咽在了喉咙上,“早就想来瞧瞧你了。也无非怕你劳累了,反而不好,一直拖到今天。”皇帝还是决定从醇亲王的身体说起,“旧年津门回来,感染了风寒,朕知道你有肝病,不能劳累,这一番奔波,必然是累坏了。”
“没有的事儿,”醇亲王说道,他的脸色蜡黄,“能够代替皇上去检阅北洋水师,是我的福气,算不得奔波的,再者,我这身子已经将养了许多年,好不了,也坏不了,就这么拖着罢了。”
“拖着也不是法子,”皇帝坐在东,转过脸对着醇王福晋说道,“也应该找个妥善的大夫瞧一瞧,听说如今西郊民巷的洋医生不错,不如叫着来看看。”
醇王福晋原本呆呆的看着光绪皇帝的侧脸,不防皇帝转过脸来对着自己说话,连忙低下头,“是,是。”
光绪皇帝心里一酸,“我倒是不信那些洋人医生,”醇亲王连忙说话解围,“成日里头想着要剖开人肚子还说要剖开人脑袋的,这脑袋是六阳之,略微碰一下就不成的,那里禁得住开刀呢,所以我一直没有请洋大夫来,既然是皇上的谕旨,那就不能不尊了。”
“你保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道理。”光绪皇帝微微一笑,他被醇亲王的话逗得有些开心,“洋人们若是说的在理,那自然听一听也无妨,治本自然还是咱们中医,可西洋医术这治标的功夫也是极好的。”
醇亲王称是听命,“是,是!咱们都听皇上的!”
光绪皇帝看着醇亲王的精神头尚好,这心就放下了一大半,于是又问醇亲王有关于检阅水师的事儿,这些年皇帝渐渐长大,倒是不如以前和醇亲王见面方便了,君臣之别,醇亲王要行跪拜礼,可他到底是皇帝的本生父,行礼又是有悖人伦大礼,为了防着相处尴尬,醇亲王虽然照看皇帝毓庆宫读书,但见面的时候少了,难得可以这样坐着说话,故此光绪皇帝继续问道,“你去了天津,瞧见了水师如何?可真的好?”
“的确是好,”醇亲王昔日最喜欢就的武略,年轻时候从来都是想着兴武备重现列祖列宗之荣光,自从光绪皇帝登基,他一下子就畏手畏脚起来,原本代管神机营,后来都用身体欠佳的由头辞了,可海军的事儿,他关心着倒是没人有意见,毕竟水师在海上,和6上的事儿不相干,他自己喜欢,素日里头也喜欢帮着北洋水师南洋水师问户部要经费,慈禧太后就当仁不让派了他去天津检阅水师,听到光绪皇帝问起,他的脸上泛出了红润,“咱们的大军舰在港口里头,把日光都遮住了,从头到尾,绵延数十里,海军士兵穿着蓝色的制服,十分威武,这一次是李鸿章负责着演习的事儿,处处十分妥当,听说之前几次演练,打靶船都不能百百中,可我到场检阅的那一次,居然是每炮必中,这真是十分幸运的事儿。”
“李鸿章他倒是跑得快,”光绪皇帝微微一笑,“北洋水师的事儿,他只是协管,倒是比王文韶管的还要多了,他已经进京了,你还不知道吧?”
历来大臣进京,自然是不能先去见其他的大臣,更是不能先去拜见军机,就算是中枢和地方互相勾结,起码明面上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是不是。所以这一夜李鸿章只是在会馆之内写了几封信出去,和自己的幕僚商议了一番,别的事儿,什么都没做,什么老部下来求见也杜门谢客,老实在会馆里呆着养精蓄锐,到了第二日早上天麻麻亮的时候,果然通政司就派人来传唤,说是慈禧皇太后召见,让李鸿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