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水镜真人，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天上的异动。
那遮天蔽日的青黑暗影，如云霞一样变换，末了被风吹散的无影无踪。
于是黑色潮水慢慢退去，在穹烈鸟的光辉中蒸腾着热气——尽管还有巽风，人们总算获得些立足之地。
“铁甲苍龙，竟这样崩解了？”
水镜真人目光穿过星河，望见苍龙玉碎似的散开，只剩下零落的枯骨、以及青色的水雾，不由呆滞了瞬。
这实在超乎他的理解，相比之下，那些奇异的虫豸更接近他预期中的天魔。
“……”
朱子琳亦觉得虫豸少了，正准备向水镜真人说，忽然见一真仙急匆匆往天上去，胯下蛟龙像是应龙宫的。
“站住！”
水镜真人也注意到这位癫狂的后辈，忙拦下了他。
“应龙宫裴度……”
朱子琳叫破了裴度的名字，真人旋即反应过来：“云中君布下的棋子？”
说话间，真人张开千里眼，果然看到中洲清江一带漂浮着不少大船。
“云中君乃是封神榜器灵，为何冥顽不灵！”
见裴度置若罔闻，真人不禁起了丝怒意，一道太清玄光将人与蛟龙制住，收入袖中。
“云中上仙......”
淡淡的呢喃从裴度口中传出，倏忽消失。
……
……
九幽。
听到钟馗消息后，黄飞虎、罗酆六天等老鬼正欣喜不已，忽然感到身形一轻，冥冥中封神榜那丝牵绊化为无形。
“……”
黄飞虎提着枪，头一个破开两界壁障。
“等等贫道…”
“我等兄弟也往人间一探！”
罗酆六天冲钟馗施了一礼，旋即化为六道皂光，直入人间。
潮水固然退去了些，可仍汪洋肆虐的；风灾如割，穹烈鸟炽烈的光辉令人睁不开眼。
但他们激动得难以复加，不仅因几千年的拘束消失，更因无所不在的混沌元气。
即便在中古，混沌元气也是绝少的存在！
罗酆六天打着滚、贪婪地吮吸着混沌元气，很快他们的顶上三花、胸中六气便恢复，修为甚至超乎生前。
“武成王，怎地如此痴傻？”
“就是，就是！”
见黄飞虎神情抑郁，像雕塑那样矗在半空仰望，六天叽叽喳喳道。
“我在想，三位大老爷是否真的殁去？”
这一声当即令六天沉默，半晌才道：“那陆安平不是说了吗，封神后不久道祖便舍身入九天结界，只留了九道先天符图……”
“说起来，还真令人难以接受；”
“就是……”
六天神色也渐渐转为凝重：“说起来我们被发配地府，反倒避开一劫，没被那结界吞噬了去！”
“我现在才明白几分广成子！”
黄飞虎望着头顶天宫与虫影，“封神时常以为这小子多荒唐之语……”
罗酆六天也颔首表示赞同：“可叹如今世界也不同旧日了？”
“话说回来，他是怎么知此方世界是球形的呢？”纣绝阴天宫挠了挠头道。
“看来那小子真是生而知之……”
不需黄飞虎回答，其他几天便应和道。
“武成王往哪里去？”
这时，他们发觉一身金甲的黄飞虎竟欲重回九幽：“听说四十九道先天至宝散入人间，不准备寻个机缘？”
“等等，域外天魔将至，不出一份力嘛？”
“……”
六兄弟叽喳几声，末了无奈道：“还是回九幽镇阴煞罢！”
……
……
这场抵御天魔的战斗还在继续，并因青黑暗影消逝而愈发振奋。
陆安平无暇去看三界，此刻他正与白石郎君斜地里向混沌玉蝶靠近。
一路上，他们并未感到什么风，反而因穹烈鸟愈发嘹亮的叫唤而忧心。
混沌玉蝶整齐地排列着，星辰在那十二队翅膀下翻滚……那些似石榴籽密集的复眼将一切收入眼中。
“它们好像不为上古星河迷惑！”
两人本以为能顺利剿灭，没想到混沌玉蝶根本不吃这一套，连先天至宝也没了效用。
陆安平略一思忖，旋即放出三道剑光。每一道俱长万里，遥遥刺向那六边形的复眼。
当剑锋刺入的那一刹，那只混沌玉蝶每一颗眼中闪烁着十字星似的光泽，左侧翅膀缓慢地闪了下。
砰——
龙卷风从斑斓的脉络中升起，顿时将方圆数十万里笼罩，那些虫豸、尘埃乃至星辰抑制不住地卷入。
“快走！”
白石郎君忙唤起陆安平，水元珠已经泛起白芒。
然而已经晚了，混沌玉蝶动作固然缓慢，可那团风势实在太广，连白石郎君也被裹入。
陆安平只觉身形一滞，旋即不受控制地荡开，连先天符图也没挡住，所幸轩辕剑仍在手中。
嗒！
嗒！
难以想象的急速中，他身上泛起金光，先将一团流星撞为齑粉，旋即又陷入攒成螺旋状的虫豸中。
“……”
转瞬，陆安平便感应不到白石郎君的身影，只好尽量阻住风势，约莫八万里才停下。
过程中，他遥望着混沌玉蝶，直待最后才无奈确认：那对比拟星辰的斑斓玉蝶并没有变化。
“幸亏这样的天魔，没什么灵智……”
陆安平荡开身侧虫豸，四下里尤为静谧，只有零星几声穹烈鸟的叫声。
混沌元气无所不在，几息便复原，他摇身一转，再度冲着混沌玉蝶进发。
剑光纵横三万里，然而却是同样的结果——甫一刺及，便有一团飓风升起。
如此三回，陆安平也算摸清规律。只是许久不见白石郎君，令他有些担忧。
“被吹到哪里去了？”
念头电闪间，他化为三寸许的小人，混在多如牛虻的虫豸间，悄悄驸在翅膀上。
质地很轻，闪烁着鲜红的色彩，更远出或青色、或黄色、或棕色……海海漫漫的一大片。
即便他化出原本身形，也觉得这翅膀太大，仿佛沧海之余粟米。
这回陆安平没有贸然去刺，而是沿着山丘似的脉络飞纵。
飞剑发出嘶嘶的风吟，约莫一刻功夫，他终于将第三只混沌玉蝶踏遍。即便身影落在复眼中，也只流露出毫无表情的光芒。
“呼！”
陆安平终于大起胆子，站在为首混沌玉蝶的顶上。
他眺望了许久，并没有发现白石郎君的身影，不由感到焦急；而另一方面，熟悉的世界就在眼前，很快要被撞上。
“这儿！”
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白石郎君出现在后方，约莫最后那只混沌玉蝶尾翼的位置。
“它的弱点在这！”
听到这话，陆安平忙驭剑飞纵，十二只混沌玉蝶竟没有任何动作。
……
……
砰！
造化天宫首当其中，被一团风吹得直晃荡，水镜真人定住身形，但架不住其他诸仙纷纷吹落。
“混沌玉蝶...”
真人啐了口，眼中映出混沌玉蝶每一只细小的六边形复眼，以及恐惧。
即便他是大罗金仙，也生出沧海一粟的渺小感，连当初面对九天时也未如此。
天地间狂风大作，即便修行有成的真仙也难抗住这风势，何况那些普通人？
“老天…呃！”
王屋山中，刚有些振奋的张君房撇下羽扇，还以为刚才的谦卦是错算了。
他仰头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硕大蝴蝶，难以用言语形容当下的感觉。
数千里外，张灵潇念诵着经文，听他宣讲的僧人很快变得正果，寻常居士、难民也纷纷开启神通。
他们沐浴在金光中——几成实质的金光，仿佛海中孤岛，并随着念力的汇聚愈发壮大。
“净土！”
诺巨罗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只蝴蝶收回，幡然悟道。
……
……
“这里？”
看着混沌玉蝶的尾部，陆安平将信将疑道。
那里呈褐色，圆鼓鼓的，相较于翅膀固然显小，却仍有三千里方圆。上面生着同样褐色的褶皱凸起，其间每一根毫毛均如怀抱之木。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那一汪黑色……
无论剑光、神念俱无法透过，气息比归墟更甚。
“同样是混沌元气孕育，这些生灵更接近死物——”
白石郎君解释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比如……它们是如何利用混沌元气？”
陆安平一下子明白了。
“铁甲苍龙撕咬成环，与混沌元气相应，一旦改变结构便土崩瓦解；
而这混沌玉蝶的关键，是尾部这方黑乎乎的洞口……”
“所以说它们是死物！”
此刻的白石郎君颇显得几分自信，“刚才我贴着它们腹下，意外捕捉到内里产生的巨震！”
“我明白了…”
陆安平又张望了眼，熟悉的世界全然遮蔽，“时间不多了！”
“还有穹烈鸟……”白石郎君又补充道。
嗡——
轩辕剑轻鸣了声，陆安平九道符图合体，将剑光放出。
刹那的沉寂！
蓦地，轩辕剑如坠入深渊，连着陆安平身子往里涌去，甚至一旁的白石郎君也被吸入。
那黑乎乎的洞口生出无穷无尽的吸力，几乎将两人身形神念扯碎，惊呼声戛然而止，甚至连两人念头也渐渐平静。
呼！
水镜真人正被风吹得摇晃不已，忽然瞥见混沌玉蝶的无数复眼闪过一道死光，旋即是一刹那的沉寂。
也就在这么一瞬，系在手腕的河图忽然亮起，象征着师傅的细纹亮起……
尽管仍是极远距离，这发现足以令真人兴奋得跳起：
“西北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