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天魔来得比想象中更早一些。
最初只是密集的虫豸，没多久铁甲苍龙几乎至跟前，以至于天幕都蒙上一层青黑色，浪潮也因此愈发猛烈。
生着巨大复眼的混沌玉蝶挥动翅膀，风几乎将天地掀翻……
听着穹烈鸟愈发迫近的鸣声，矗立天宫之上的水镜真人不免焦急，所幸很快他就看到了陆安平的身影。
“天魔势大！”
此刻的水镜真人修为不啻大罗金仙，但仍感到吃力。他将新摄的一柄仙剑祭出，滋滋斩死一地虫豸。
“混沌元气灌入，得此机缘成仙的也有几百人，甚至十几个大罗金仙之境——”
陆安平目光如炬，正说着，忽然见下方一道熟悉的倩影飞来，原来是霍桐派朱子琳。
“前辈，陆兄，我来助你们…….”
她踏着碧水烟罗，显得格外飒爽，此刻的境界已度过三劫，成就天仙大道。
“还有贫道！”
“琳姐姐，等等我…”
陆安平目光示意着，又见几道身影飘忽跟来，罗浮轩辕掌教、水玉儿一并现出，甚至青城派朱师祖冲他示意。
“当然少不了蜀山弟子！”
“师傅——”
忽地又是一声长啸，夹杂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是沈凌风伉俪，连徐龙象也跟在蜀山弟子中。
得益于混沌元气，众人修为大进，除徐龙象外均已成仙，还多半在飞仙境界。
“……”
陆安平心中泛着暖意，嘴上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多谢真人将真相揭示天下！”
轩辕集瞥了眼上方青褐色暗影，率先开口道。
“福祸相倚，贫道也没料到灵气枯竭后、又混沌元气涌入，反令道门大兴；”朱青蕖同样作了一揖，“单我青城弟子，便有八九个成仙！”
“朱师伯说得有理——”
沈凌风接过话茬，“我师也直度三劫，成就天仙，此刻正在人间串联……无论玄门、旁门、左道，都得联合起来抵御天魔！”
群情振奋，这令水镜真人很受鼓舞，但他也同样不失凝重地道：
“域外天魔，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
……
风浪澎湃，穹烈鸟狂鸣不已。
甚至无需水镜真人鼓动，剩下的修士便纷纷执着仙兵、法宝，与那些古怪虫豸激战起来。
那些虫豸不难斩杀，然而实在太多，并且因食血肉而不断增长。尤其是陆安平先前碾碎的竹节大、生着肉须的那种，吞噬速度惊人。
嗤！
嗤！
凌霜剑闪过十几重剑光，每一重均将那竹节肉虫斩为两截，余霜忙不迭地驭着剑，此刻仍恍然如梦。
她因灵气枯竭而虚弱，又饱经三灾之苦，奄奄一息之际，竟吐纳入传说中仙人也艳羡的混沌元气。
她天赋本就不错，三个呼吸便破晖阳、乾元两境，后来竟将雷火劫轻松度过，并没有什么三色道标。
“师兄小心！”
她的爹爹余长青更是至飞仙之境，可师兄秦冲资质一般、只到了晖阳境。
滋！
滋！
凌霜剑轻易刺破蛇状天魔，又快速补了两剑，才蹭蹭收回。
秦冲打了个寒颤，道了声谢，又拈出几道符箓。
“竟是如此.......”
在两人上方，进阶为仙兵的倚兰剑环绕着，余长青望着天上几乎难以自持。
“风灾是混沌玉蝶鼓荡，水灾因铁甲苍龙起，而这漫天之火，竟因域外的穹烈鸟而兴？”
“余道友——”
忽地，陶崇昼的声音响起，只见那位头戴玄冠、身着黄帔的老道悠悠现出。拂尘、红皮葫芦仙气赫然，境界也至真仙。“到底比贫道更胜一筹！”
“陶师伯…”
“陶师伯…”
余霜与秦冲纷纷招呼，余长青则抱了抱拳。
这时又涌来一片蠕动的虫豸，陶崇昼刚想动，便被倚兰剑轻松斩尽，故而唏嘘道：“没想到如此。”
“兴许冥冥中早已注定……”
谷玄牝神情黯然，眼中却泛起神光：“人间在此一举！”
“贫道也正要说——”
陶老道放出红皮葫芦，真火将虫豸灼尽，然而穹烈鸟的鸣声愈发摄人。“诸道派修行人，尤其新晋仙家均出动，只需撑过此劫，休说你我两派，道门也迎来千万年罕有的大兴！”
倚天剑滴溜溜放出剑光，余长青盯着青黑阴沉的天幕、以及那座天宫，半晌才道：“我还是怀疑，是否能撑过三大天魔？”
“仅仅是扇动翅膀，便引起那么大风灾，该是怎样的存在呐！”
这话说出，连余霜也愣了愣。
……
……
王屋山巅，张君房也有如此疑问。
得益于混沌元气，修为久久卡在腾云境的他直破三境，甚至成就真仙……绝处逢生颇令他感慨，然而人间七成以上的生灵，并没有那么好运。
嗖！嗖！嗖！
天空大半是黑沉沉的，仅角落闪烁着两只“日轮”，虫豸如雨点落下、斩断时爆出的色浆令人作呕。
造化天宫的白光还亮着，硕大的轮廓不知挡住多少虫豸；而不少新晋的仙家驭着仙兵与阵法飞天，抵御着域外天魔。
“能撑得过吗？”
瞥了眼附近的难民，张君房又浮现这样的疑惑。
水镜真人的话他自然听到，对陆安平也不陌生，然而当道祖陨灭、面对那样的存在，恐怕谁都很难建立起信心。
啪嚓！
嚓！
几声惊雷打算了他的思绪，那是黎元山神霄道在施法，远处浪潮中也见得沧溟派大船起伏……
张君房回过神，取出随身八卦，随着几声清亮的脆响，熟悉的谦卦呈在跟前。
“逢凶化吉！”
他冲庇佑的难民亮起卦象，旋即闪动那柄化为仙兵的羽扇，将肉须攒动的虫豸闪得老远。
……
……
长安地势不高，所以逃难的人最终汇聚至秦岭。
明月缩在角落，看着终南山中一个又一个的真仙飞出、连为人诟病的太白剑宗也有剑仙涌出，不禁黯然。
柔然八部及三十七别部，已不剩多少人了……
所幸随着混沌元气涌入，他们所掌握的些许巫术发挥出极大效力，那柄原始巫杖也愈发强大。
咄！
咄！
一团幽光从原始巫杖爆出，瞬间化为半球形，将那些比马虱子大不了多少的恶心虫豸爆开。
明月收起巫杖，转向其他祭司道：“那道人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别无选择……”连祭司也放弃了长生天。
其实明月又何尝不信呢？
只是面对这样的场景，没有人愿意相信。
扇动翅膀便引起飓风的蝴蝶、比太阳更炽烈百倍的鸟，还有将天映成青褐、制造出冰原与洪水的苍龙……
“这样的存在？”
柔然部众旧有的认识被碾得粉碎，而且那老道还略带歉意的道：“世界接近于球形，乃是众多星辰中的一颗。”
那意味着，死去的族人根本不会化为星辰……
“长生天呐——”
“呸！连三清也已殒没…”
明月又吸了口混沌元气，继而挥舞起原始巫杖。
……
……
火罗国旧地，这里尚未被水灾完全覆住。
桑白感到了变化，感到体内力量的充盈，旋即见到天宫之中，一位自称广成子弟子的老道讲述真相。
他受到了极大震撼，很快又为自身力量的壮大而心潮澎湃。
噗！
纯净炽烈的火焰从他指尖升起，内中蕴含的威力如此之大，以至于他恍惚以为是胡天的手笔。
“姓程的老仙人说，三清早已殒没，天上空荡荡的——”
“胡天不会也亡了吧？”
桑白抬起头，栗色的瞳仁倒影着青黑的天幕，黑暗迫近。
而远处那两点“日轮”竟然是穹烈鸟形成的，那该是怎样的存在？怎样的火？
想起疑似胡天回应时的场景，他不禁哆嗦了下。
“域外天魔？”
纯净的火焰很快将虫豸烧成灰烬，弥漫的恶臭中，桑白仰面望着天，那座硕大无朋的殿宇仍在，而那位熟悉的身影已然不见。
“太可怕了……”
半晌，桑白才重重吐了口气。
……
……
“太可怕了！”
裴度同样摇了摇头，来自水镜真人的真相令他坠入深渊。
“三清道祖已殁，显化的是结界器灵，而上仙也是……”
他颓然望着上天，连混沌元气也觉得无趣，尽管他因此成就真仙、实现许久以来的梦想。
“我要去天上看看...”
“去天上看看…”
作为云中君最忠实的拥趸，裴度呢喃了声，便跨上灵泽蛟龙，头也不回地往天上冲去。
而大船中的吴吴英男沉寂许久，末了瞥了眼巍峨的天宫与那位水镜仙人，颤巍巍飞跃洪涛。
举目望去，四下里江海茫茫，三灾并举，而那些恶心吓人的域外虫豸躲入牛毛，令她生出一阵凄苦无依之感。
“或许与父亲一同死在沅水，才是最好的宿命吧！”
吴英男想着，紫玉笛化出无形音律将虫豸破去，旋即在飘摇的风浪中吹奏起来。
笛声哀婉，可因风浪的缘故并没有传开，她就这么一边吹着，一边回忆起往事，泪水不由涌上。
而天穹之中，铁甲苍龙的身影恍惚现出，那硕大而丑陋的头颅张着，几乎盖住了天宫的轮廓。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洞庭中的龙鳅与风波，笛声呜咽着。
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