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向北三百里,雪山高绝,飞鸟难渡。
不知何时,一道人影悄然出现,那人身着衮龙袍,不怒自威,正是昔日的乾帝李盘。
终南山一战后,他修为大损,可始终没忘云中君所说——昆仑山上道尊显化。
故而,他放弃长安,潜入昆仑附近,以等待道人齐聚,等待天上的反应。
天上的反应很超预料,他有些吃不准,先是欢畅的众仙宴,而后是三天外的道尊显化……
“噫…”
那叹息也入他耳中,眸光倒影出道尊的剪影,只是短促的一瞬,道尊的气息便消失。
跟着,便是仙人汹汹而来,声音响动寰宇。
“这两位仙人?”
并非云中君,这让乾帝感到意外与不解。
想起刚才天上现出的景象,他疑心重重,目光也越发凝重。
以他如今神通,不难发现山下注视的目光,然而那毕竟是未成仙的小人物罢了…..并没有入他的法眼。
此时此刻,为乾帝所不屑、也同样不在上天注视下的乔玄仰起头,望着昆仑山巅仙气凛然,瞽目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千万里外,风拂过芭蕉丛。
天蚕仙娘收起咒语,望着那妖异的红光渐渐熄灭,神情不免欣慰。
浓郁的血腥几乎萦绕成实质,其间还混一股上古凶戾之气,这让神凤丹朱有些不安。它梳理着羽毛,喙不停虚琢着,
而稍远处的腾蛇极受用,逶迤游着,还有只丈许方圆的黝黑玄龟趴着,孔雀正站在龟背上轻鸣。
“血祭如何?”
“如何?”
两道声音关切而又刺耳,正是从绿袍老祖、曲云上人口中发出。
“你两人若是关切,亲自入幽冥瞧瞧便是…”
天蚕仙娘鄙夷了声,望着两位形貌远超自己的通道,神情颇玩味。
然而她看似轻松,粉颊也透出一丝苍白,看得出那血迹极大消耗修为。
“毕竟在你手中…”
绿袍老祖并未吱声,其所炼的腾蛇元神嘶嘶道,“若非如此,我二人怎会服你?”
“两界壁障虽开,但有几个强横鬼神,我可不敢造次!”曲云上人杵了杵竹杖,神情后怕。
“……”
天蚕仙娘沉默了瞬,正色道:“我祖的魂灵已经唤起!”
声音刚出口,气氛就变得不一样,绿袍老祖、曲云上人相视一眼,齐齐吐了口气。
“有劳仙娘了…”
曲云上人略微躬身,诚挚道。
绿袍也现出真身,抱了抱拳,一番动作引得腾蛇、玄龟、孔雀齐齐鸣叫。
天蚕仙娘并未多在意,素手抚着神凤羽翼,却是转过了话题:
“战事如何?”
自从那夜蚩尤旗现,丛林中的苗蛮受到昭示,便开始攻打大乾,尤其是与苗疆接壤的岭南道。
三苗诸多村寨、部落、姓氏,基本在天蚕仙娘、曲云上人、绿袍老祖庇护下,这战事自然由他们主导,门下弟子也大肆参与。
“岭南道已经控制,先头的几支甚至跨过了南岭——”
孔雀扑闪翅膀,口中发出一阵刺耳声音,继而又是玄龟慢悠悠的声响:“大乾修行人不足为虑…”
曲云上人谨慎些,补充道:“那乾帝?”
流言传入三苗,一位得天独厚的帝王自然令人生畏。
“野心有余,气运不足!”
天蚕仙娘下了定语,她没有理会另两人的目光,而是望向西方。
血气浓郁,芭蕉叶剪影摇曳,极悠远出,是一重又一重的山峦,仿佛直接上天。
“蜀山召了天下道人,正在昆仑开法会……血煞宗在北方现身,却又忽然消失!”
“那里..”
天蚕仙娘收回目光,指天叹道:“那里才是关键所在。”
一番话惹得几人戚戚然。
他们知晓不少魔教事,甚至隐隐猜到历代魔君背后的古怪……同时苍莽山三仙下界的场景仍然在目。
无论如何,三苗隶属巫族苗裔,虽然吸收了些道法,总不在天庭庇护。
他们唯一依仗的,便是羽渊中出世的祖神——与之相比,也算不得什么。
“确实!”
曲云上人点点头,这回连绿袍老祖也极安分,三道七杀元神也停下动作。
黑夜渐长,天下大乱,那劳什子昆仑法会又提前召开,这不得不令人谨慎。
何况,他们所做的本就是逆天道的事……
“柔然也在南下…”
绿袍老祖押着嗓子,唯恐上天注意到似的,“说起来同为巫族苗裔,柔然人也嗅到了什么?”
“他们有长生天奉为神只,哪里还晓得蚩尤旗?”
曲云上人不屑道,“不过据我听闻,他们畏惧冰原拿下,似乎天下都要被冰封一样?”
“…..”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
这时,神凤丹朱振翅轻鸣了声,天蚕仙娘转过头,只见极西出三色宝光闪烁了一瞬,那股绵长的道韵似镌在心底。
“那是?”
“三清道尊显化?”
……
……
对孟玄真、李玄琼、程玄鹄来说,道尊显化,犹如心底重重一捶,几乎将他们击溃。
“兹有孟玄真、李玄琼、程玄鹄、鹿神子、陆安平等人,不顾天地大劫,反私心自顾……”
二郎真君音犹在耳,听得三人如坠冰窖。
如果说先前对天上的怀疑尚存有一丝希望,如今这希望也破灭了。
无论是云中君、还是这二郎真君等金仙,俱是忠心执行着道尊的旨意,那他们…..
确实违逆天道了。
“小心!”
陆安平并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只是运起轩辕剑,周身弥漫起青褐宝光。
遗憾的是,紫府天女、天蚕仙娘虽有飞仙之能,此刻却怔怔半晌,似乎放弃了抵抗。
“天上三位也不陌生,哪里有刚才那么多仙家?”
陆安平喊道,此刻却有两道剑光,一如白虹,一似山岳,直直从眼前掠过。
商无缺笑容肆意,神态似恢复以往,竟飘忽向上,两道飞剑疾弛,迎向天仙。
“大道若真如此,这修为何用?”
声音苍凉,听起来又极快意,回荡在昆仑之巅,听得人心惶惶。
见三位前辈不动,鹿神子迟疑着,也拿不住主意,心底却是为商无缺担忧。
其他众人更不用提,先前道尊已现、如今天兵天将下界捉拿,这商无缺竟敢出来忤逆……
“大逆不道…”
“荒唐!”
“你们竟然在此蛊惑人心……”
众修行人起了议论,先是针对商无缺、以及陆安平的动作,又很快转为对水镜真人等的怀疑。
天上分明祥和,连道尊也现出法身,作为广成弟子如此蛊惑人心,实在居心叵测!
极少数如朱子琳等,也一时不知该信谁?
不过,他们都很小心避开,毕竟天兵天将降世,可不想被殃及。
铛!
铛!
白虹剑一马当先,竟与三坛海会大神手中红缨枪结实交了一记,顿时火星四溅,震得昆仑皆动。
“大胆!”
二郎真君拨开三阳破山剑,继而竖起第三只眼,霎时一道神光射在商无缺肩胛。
哮天犬汪汪叫了声,也张嘴去咬。
嗒!
嗒!
一点泛金的血滴落下,继而不绝如缕,只见商无缺重重落下,血华在身下绽放。
“师弟!”
鹿神子忍耐不住,知秋剑蹭得蹿出,略显微弱的剑光后发先至,狠狠刺了一记。
嗷呜!
哮天犬吃痛,嚎叫了记,退开老远。
“商前辈!”
陆安平运起大浮黎土图,先天真土疯狂涌出,一时惹得天地皆黯。
再看商无缺有气无力,两柄仙剑晃悠悠折回,却是落入鹿神子手中。
“师弟…”
鹿神子哀恸道,下方蜀山弟子更是六神无主。
这时,天蚕仙娘终于咂摸出味来,同样是先天符图出手,将三坛海会大神拦下。
穿行无迹的青光中,紫府天女也做了同样的事,这回她展现出二师姐的担当,道:
“便是道尊有命,也该亲自示下!”
“两位俱是前辈金仙,休欺负我几人不知天上之事?”
水镜抚着河图,几乎是呐喊道:“我几人怎会叛逆天道?
“难道就因怀道标而不去,可这先天符图分明也是道尊传下呐!”
声音哀恸,可惜听到的只是少数,那些道门修行人大多不要命的下山去了。
陆安平以先天真土湮住几位天兵,却对这两位上古金仙无法,不过他很乐于见到紫府天女她们出手。
他环视了圈,只见下方众人奔涌如蚁,而朱子琳躲在一角,并未离去。罗浮派师徒也同样如此。
商无缺颤颤站起,肩头汩汩冒出血泡,身上修为在一点点流逝;尽管声音孱弱,但那股气度依旧。
“我派祖师长眉真人殒在天上…”
“前辈散仙宁封子不惜舍命从天逃离!”
“连正一祖师也是如此!”
声势几乎盖过水镜真人,商无缺瞥了眼师兄掌心的三色道标,目光倒映出迷离的色彩。
“这便是大道吗?”
“口口声声为大劫,可你们做过什么?”
水镜真人嗫嚅着,也为商无缺这番话镇住。作为广成嫡传弟子,他只敢这么想,从不敢说出来。
这时,灰头土脸的天兵钻出来,纷纷执着斧钺,站在二郎神君与三坛海会大神身后。
“区区二劫散仙,哪里知天地大道?”
二郎神声音依旧,目光透着熟悉的轻蔑——先前云中君便如此。
“呸!”
陆安平啐了口,比出一记中指,两道剑光呼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