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霜下意识地就想挂掉电话。
但夏潇湘却按住了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缓慢但坚定地摇头。
秦落霜深吸一口气,知道她迟早要面对,沉下心,冷冷地说:“父……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筱筱,父亲没有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对不起。”秦落霜冷淡地说:“我已经不再使用这个名字了,如果没有事,我就挂了。”
“你难道没什么想对父亲说的吗?你们长山郡对我造成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你就是这样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吗?”
秦落霜冷笑道:“你不是宣称世间没什么道德亲情,唯有强权和力量吗?原来只许你强权别人,别人强权你时,你就要讲亲情友情养育之情了是吗?”
电话里沉默了一分钟。
秦刚的声音明显变得冷漠下来了。
“筱筱,你还在恨父亲吗?恨父亲毁了你的玩具,要把你嫁给那个白痴?”
夏潇湘察觉秦的身躯在颤抖,脸色苍白得厉害,赶忙从后面抱住她,靠上她的香肩,轻轻蹭她的脸庞。
这熟悉的动作让秦渐渐安定下来。
电话的声音在继续。
“可你要知道,你的组织是没有办法自行运转产生利益的,是你拿家族里的钱在补贴它。而那个白痴,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你嫁过去后,就有了三重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秦家的军队,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秦家的族长,而且你还有自由身,到时候你想找多少个男人,想收多少面首,还不都是由你?”
“这是父亲为你铺的路,筱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回来吧,秦氏家族是将裂土的王,我的生命终将抵达终点,而你会是这片土地统治者。”
秦落霜感受着身后的温度,感觉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父亲的阴影和恐惧在消褪。
她深吸了口气,说:“我想要的,你不明白……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在这里很好,长山郡是我现在的家,如果你愿意放弃高利贷和贩奴生意,我可以代表长山郡和你们建立正常的贸易关系……”
电话里的声音忽然暴怒起来:“你说什么?秦氏集团才是你的家,我是你的父亲,长山郡算什么东西?那个臭小子算什么东西?”
秦落霜第一次敢提高声音和父亲讲话:“是的,他和您比不算什么东西,长山郡也比不上秦氏集团,但我就喜欢在这里,我就喜欢!你听见了吗?我喜欢!”
电话的声音变得粗重,犹如一座蕴涵巨大能量的火山:“你喜欢?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
“是!”秦落霜大声说:“我和他是你想的关系,我跟定他了!我这辈子都是他的!不是你的!”
电话里忽然平静下来。
“筱筱,你是气我的对不对?就算他是你男人,但你也只有一个父亲……”
“不!”秦落霜冷笑道:“他才是我父亲,我喊过他爸了,但没喊过你。”
砰!
电话里传来一声难以想象的巨响,声音变得扭曲,刺耳的电磁噪音传来,通话很快中断了。
秦落霜发泄似的扔掉电话,靠在夏柔软的身躯上。
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了她全身,内心沉郁多年的阴影仿佛都散去了,夏的温度从身后传来,让人心安。
这一刻,让人仿佛想持续到永远。
过了片刻,听见夏嘻嘻在耳边轻笑道:“秦,看来我不用给你找老公啦,你的老公已经选好了。”
秦落霜脸上一红,忙说:“刚才的话我是气他的,你不要乱想。”
夏笑嘻嘻的,明媚的眼睛弯弯的,闪烁狡黠的光:“我不信,我要把你刚才说话全部告诉林文。”
起身佯装要走,秦落霜急忙一把拽住她:“你要敢说一个字!我们的交情就完了!”
“哇,我好怕怕哦,反正我们的友谊小船已经翻了几百次了,再翻一次也没什么……”
夏潇湘一面说着一面向门外走去。
秦落霜情急之下追上去一伸腿一扳肩,一个反撑摔把她绊倒了。
夏潇湘仰天摔了个仰八叉。
“哎哟!你干嘛!秦!我摔痛了!”
秦落霜也惊觉她太过份了,赶忙抱住她:“哪痛了?对不起夏,我……”
夏潇湘眼泪汪汪地说:“秦,我这好痛,帮我揉揉……”
秦落霜在她小手指引下揉了半天,夏潇湘才转嗔为喜,又哄了好久,咬牙答应陪她睡一个月,才换来帮她保守秘密的承诺。
良久之后,两人又开始说起悄悄话来。
“秦,你父亲肯定气炸了,你为林文竖这么大一个强敌,他会不会怪你呀。”
秦落霜脸上微微泛红:“我会跟他说的,大不了我还有一些藏起来的资产,就当是补偿送他了嘛。”
“哇,你还藏有私房钱,居然不交公,你好坏哦。”
秦落霜瞥了她一眼:“干嘛?这是我来长山郡之前攒下的资产,我为什么要交公?还有,你没藏吗?劝业银行集团的大小姐?”
夏潇湘嘿嘿笑道:“没多少啦,我父亲嗅觉太灵敏,把我的黑户冻得差不多了,我现在连一千万都拿不出来,好穷啊……”
“你这么有钱!”秦落霜不高兴地说:“快分我一半,我都三个月没用护肤品了,你居然不早说……”
夏潇湘皱了皱鼻子:“秦,你皮肤那么好,我看根本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明明很需要,快拿出来,别到时候给林文发现,他又给你缴公了……”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秦落霜,在吗?”
是林文的声音。
两女都有点心虚,夏潇湘一下躲在秦落霜身后,催促道:“你去啊。”
秦落霜赶紧整理好心态,特意把浴巾系紧一点,确保不露光之后,才说:“咳,我在呢。”
“那太好了。”林文推门进来,“我正有事找你。”
夏潇湘眼眸里闪露出阴险的光,用无辜的小声催她:“快站起来,秦,快站起来。”
秦落霜不明所以,以为没遮住她,赶紧站了起来:“林文,你……”
夏潇湘揪住她浴巾的一角,猛地向下一扯。
“哇,好大的风啊。”
砰!林文光速从门里缩了回去,把门重重地关上。
秦落霜整个人都要裂开了,她一把扯回浴巾,怒道:“夏,你干什么?”
夏潇湘狡黠地笑道:“我觉得做错了事坦诚相见是最基本的礼仪,你无端为林文招来这么大个麻烦,难道不该表示出一点诚意出来吗?”
秦落霜气得满脸通红:“你,你……”
这时又听见门外林文的冷笑声:“哼哼,还想阴我,我告诉你们,圣斗士不会中第二次同样的招数,别白费劲了,没用的。”
秦落霜感觉她所有的脑血管都要爆开了。
她什么都不管,先飞速穿好衣服,然后把夏按在地上暴打一顿,再把林文拉进来暴打一顿。
但后者没能成功,因为夏总在旁边捣乱,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跪在一旁大喊:“小姐,小姐,不要打了啦,我和林是真心相爱的……”
秦落霜被这个戏精搞得没办法,又想到林文武力也是远胜于她,总是让着她也没什么意思,只好作罢。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秦落霜冷着脸说。
林文挠挠头,不知道这两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气氛显得怪怪的。
他也没在意,说道:“我就是想来问问,我们政局上是不是非常危险?”
就在刚才,忽然之间,林文的【身无彩凤】又开始报警的,是那种隐隐的、持续的报警。
这说明有天地间的大势引发的危险在针对他。
林文害怕这危险一下子又没了,便想过来询问一下秦落霜。
最好能巩固一下危险,让它持续存在。
没这玩意,他睡觉都不香了。
秦落霜脸上一红,失声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林文奇怪地问。
秦落霜实在难以启齿,想到林文不是这样故意明知故问让她难堪的人,便收拢思绪,沉下心说:“我们与秦氏集团结死仇了。”
“哦。”
“你不意外吗?”
林文不感兴趣地说:“那个废物集团一点用都没有,我都快把他老巢打穿了,他都缩在里面不敢出来,我本来想打他们首府,结果一下又变成了自杀。”
秦落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急道:“你还想打他们首府?你这当然是自杀!”
“好了好了。”林文对这种要么没反应、要么是自杀的势力不感兴趣,问道:“帝国里还有其它的危险吗?”
这可真问对人了,秦落霜对帝国政局的研究是她的最长处,以前就靠这项技能吃饭呢。
她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从八大长老讲起,讲到六大军区,再讲到最高各部,同时不忘详细地科普它们之间的关系。
讲到一半时,忽然发现林文已经睡着了。
秦落霜感觉她的心脑血管都裂开了,正要一拳头把这个憨憨打醒,但看到他安然入睡的脸庞,那仿佛邻家阳光小哥一般的模样,又不忍下手。
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夏也早已悄悄地走了。
也就是说,在刚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他们两个人独处。
秦落霜露出一丝些微的笑容。
“呵……这两个活宝。”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把她的备用被褥搬了出来,给林文轻轻盖上。
冬天的夜,可是很冷的。
虽然这屋里有暖气,也怕着凉。
给他严严实实地包好,秦落霜才回到自己的卧室,脱下外衣,缩进温暖的被窝。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心里一直是暖暖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驱散了一直潜藏在那里的阴冷坚冰。
这股暖意让她浑身说不出的舒服,身体懒洋洋的,仿佛泡在温泉之中。
她想到屋外还睡着个林文,轻笑一声:“晚安,傻瓜。”
这一夜,是秦落霜三年以来,睡得最放松最舒适的一晚。
——
长老大院。
大长老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下达了命令。
“中央军区第十七到第二十七军,总计十个军七十万人,在明安戈壁,进行为期三天的军事演习。”
“西部区,在与石州交界的大平原,进行为期两天的军事演习。”
“传令长山郡,结束暗战,条约不变,新增三条:同意保留石州农会制度、长山郡今年税务减免、交还原属西部区的军队并解散人类治安军。”
一整队帝国镇守使领命离去,连夜赶向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