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ims”,这个词既有罹难者的意思,也有着祭牲、祭品的含义,而且是特指将用活物进行献祭的那一种。
那几百具堆叠在居酒屋二楼的尸体像是幻灯片一般在柯岚的意识里闪过,他永远也没法忘记那些罹难者脸上凝固的惊惧表情,记忆清晰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样。
柯岚不知道这些人生前的名字,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这些人的人生或许一辈子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就宛若两条平行的线条——如果没有这场屠杀的话。
他从来不认为那是什么狗屁的“献祭仪式”,那就是一场赤裸裸的屠杀,是一群丧心病狂之徒对于生命的践踏。
……
当傀儡个体身上的这些“脸”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熟悉的哀嚎声再一次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我不想死……”
“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痛……好痛……”
“血!好多血!这是我的血吗……”
柯岚不仅可以听到这些声音,他甚至还能感受到这些人临死之前那强烈的情绪……恐惧、绝望、怨憎……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仿佛他的灵魂降临到了罹难者们的躯壳之中,去代替他们死去一般。
闭上眼,柯岚就能看到无数的亡灵在他脚下的泥沼里挣扎,他们伸出血肉腐烂、露出白骨的手臂,死死地抓着他的脚腕;死亡的气味像是蚂蟥一样,沿着他的双腿爬上他的膝盖,缠上他的喉咙。
从那一天,这些亡灵的残留下来的执念就一直纠缠着他,从未消失。
他们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他们抓住了柯岚,可柯岚却没有办法将他们从死亡的深潭里拉出来。
他们已经死了。
柯岚不信鬼神,他也不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亡灵这种东西,他知道那些哀嚎都只是幻觉,就好像被录在磁带上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循环播放。
柯岚睁开了眼。
虚幻的亡灵想要将他一同拉入深渊,但他们的骨爪却再也攫不住柯岚的身躯,一切杂念都被柯岚抛之于脑后,他端起手中的枪,对准了远处的目标。
傀儡个体没有四肢,除了那遍布全身的“脸庞”之外,它的身形就像是喀戎那座肉山的缩小版本一样,在脸和脸之间的缝隙中,黏稠的“黑色沥青”缓缓流动着——这便是傀儡个体的本源物质,和人体组织“模拟”出来的“冒牌货”相比,它们有着更高的密度,颜色也更接近于纯黑。
“这……这些都是什么鬼叫?”一旁的马歇尔用手捂着耳朵,紧咬着牙,“妈的烦死了……这些声音怎么好像是在我脑袋里面响起来的一样……见鬼!”
“是‘祭品’临死前的哀嚎。”柯岚解释道,“那东西身上的脸,就来自于那些被它所吞噬的祭品。”
“祭品?活祭吗?就像‘病村’里那群人干的那样?”马歇尔问道。
“差不多……但是血肉之墙更像是一口废料回收炉,它将人类的尸体分解后再次利用……它所接受的是物质意义上的‘祭品’,没有那些物质,它也无法构筑出那个被血肉所覆盖的‘神之居所’。”
“那这家伙呢?难道有什么区别?”马歇尔愣了一下,再次问道。
对于“病村教派”的祭祀行为,他向来颇有微词,只不过考虑到那些被杀死的人,大多都身患重病,苟活也只是徒增痛苦和折磨罢了,他才一直没有向喀戎提出抗议。
“他们献祭的是……是这些祭品的意识。”
“意识?难道这些人……”马歇尔指了指傀儡个体身上的那些脸,“这些人都是念动力活体实验项目中的实验体?怎么会有这么多?而且……怎么还会有老人和孩子?”
“不,他们都是普通人。”柯岚摇了摇头,在东九区事件发生的时候,马歇尔早就已经“逃”到了病村,所以这起惨案他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异端教派策划了一场屠杀,他们杀死了数以千计的平民,并且取走了他们的大脑。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对被罹难者们的大脑做了什么。但很显然,那些死者的意识,应该有相当一部分以某种形式被保留了下来。”
“他们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为了制造出一个可以供他们驱使的强大怪物。”
“就是眼前这坨丑八怪?”
“嗯。”柯岚点了点头。
“都是一群疯子。”马歇尔用力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将一枚枪榴弹推入了突击步枪下挂的发射筒里,对着傀儡个体扣下了扳机。
“咚——”
圆筒状的枪榴弹脱膛而出,在离开发射筒的一瞬间,马歇尔甚至利用实质化的意念又“推”了它一把,让这枚榴弹以数倍的速度飞向了傀儡个体。
但是,就在枪榴弹距离傀儡个体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它的飞行速度却是骤然降到了零。
铁灰色的金属圆筒被定格在了半空之中,下一秒,从枪榴弹的尾翼处开始,金属外壳突然开始变形,整枚枪榴弹就好像放置在重锻机下的金属锭一样,转眼之间就被压成了薄片。
其中填装的炸药也在这时被引爆了,但爆炸的火焰并没能从这方寸之间挣脱出来,火焰、冲击波和破片全都被压缩在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空间之内,如果用天文学的术语来形容的,这并不能算是爆炸,反而要更接近于“坍缩”的概念。
“坍缩”和爆炸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概念,爆炸向外释放能量,而坍缩则是将所有的质量都向内聚集,在自身引力的作用下,最终形成一个拥有极高密度的天体。
爆炸产生的光芒最后被凝聚成了一个耀眼的光斑,闪烁了一下之后便消失了,至于枪榴弹的外壳,则是化作了一颗黄豆大小、滚圆而凝实的金属球,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咚”地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