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过后,老刘头回了一趟林家老宅。
外头都在传,林雄被捕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会被林家抛弃,实则恰恰相反。
林家对外,家族里的长老,叔伯,小辈们表现得冷漠顾己,对内,林家人心相印,智相同,给人一种林家人不合的错觉。
之所以呈现两面性,一是,一旦家族有人出事,明面上不会受到牵连,私下要将出事的人弄出来容易操作,二是,林家有一半的运作都在海上,一旦出事化整为零,保存实力,另辟途径。
老刘头进了林府,没过多久,外传,林家其他人都反对,唯有林雄的二叔站出来支持。众商纷纷摇头观望,不敢正面刚,因为粤东的人都知道,林二叔为人心狠手辣。
果不其然,林二叔到了位于鲲帮总部的渔夫岛,先扔出一沓他们与番邦的往来信件,还有他们屠杀渔民的罪状,紧接着,当着鲲帮众人的面,杀了三名主事,全程林二叔没说一句话,也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帮派内部问题内部消,这招杀一儆百,令鲲帮的众人噤若寒蝉。
连着两天,林二叔都在渔夫岛,震慑住鲲帮的人,又将财务状况摸清后,最后通知邓九进岛交接。
海帮的接手不同于商行,没有那么多账目要算,当然,这还需两个前提,一是海帮的主子不管事,帮内混乱不堪,还坏了海上规矩。二就是像林二叔这般,直接镇压,简单粗暴。
…………
这之后,邓九往返渔夫星塘两岛,又隔三差五到环礁岛与林雄闲聊。
此时木屋内室,坐在窗前品茗的仨人,边喝边聊。
邓九端起茶壶一边为林雄斟茶,一边淡淡的说道:“林记商行已经去查过,掌柜是余家出五服的远亲,怪不得之前一直查不到。”
“这次本想海帮和商行一起拿下,可惜,李毅明面上是商行的当家,实际上八竿子打不着,他们把这两块分开,目的想把商行改成教司坊,而后专门做东洋人的生意。”
林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凝眉疑惑道:“奇怪的是,商行改一半就停下,这余守富在搞什么鬼,放着偌大的产业不管,出去数月?视财如命,不择手段是他的标签,但现在,这不像他的作风。”
海魂号之前,邓九和林雄都不知道李毅背后的人是余守富,主要是藏得太深了,直到海商们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余守富就是李毅身后的人。
邓九垂眸心想,出海是为了那张地图,是为了传说中的芥子戒,那他性情大变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我听说吕宋的乔伊鲁,这几天动作很大。”
林雄浅抿一口茶,温声又道:“余家在吕宋有产业,这几天外海传来消息,乔伊鲁对余家的产业下手了,看来,余守富得罪了不少人,我估计,他肯定会被堵在回来的路上。”
“城里在传,乔伊鲁的弟弟是余守富杀的,周少东家也证实了此言属实。”
邓九淡淡一笑,消息是他让传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原来如此!”林雄颔首会心一笑,继而眼神一暗,沉声道:“我林雄本与他无仇,他却对我林雄下手,这笔账……要好好算一算了!”
“林大哥放心,邓九必助你如愿以偿。”
林雄伸手拍了拍邓九肩膀,一脸惭愧道:“商行被余家拿捏着,暂时无法出手,你接手了一支千疮百孔的海帮,我林雄对不住你……”
邓九摇头笑了笑,摆手说道:“林大哥不必自责,鲲帮千疮百孔算不上,有那三十几艘船和渔夫岛,一支中等的船帮就立起来,再加上,这次招了一千多人,这等规模,对于现在的赤螭帮来说,刚刚好。”
“也是,万事开头难。”
邓九端起茶壶给坐在一旁的老刘头倒茶,笑意盎然道:“还有刘叔帮忙呢,您瞧好吧,赤螭帮会打出名堂的。”
“当家的,邓公子,为了赤螭帮,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为了赤螭帮,干杯!”
“干杯!”
…………
广州城,徐府。
徐墨轩被关禁闭了,许先生老神在在住进徐府,说是受徐清源所托,负责监督。
邓瑶一脸疲惫的回到徐府,听到的就是这则消息。
“小姐,少爷真的是去找你?许先生也一起去的?”
邓瑶的小阁楼,银杏面上一脸好奇问,暗地里磨牙,少爷能去,为什么不带我!
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的邓瑶,睁开一只眼,斜眼一瞥,幽幽地道:“少爷回来怎么说的。”
“少爷说进山迷路了,是真的吗?但是夫人说,看到少爷和夫子出海了,那一方说的是真话?”
“小银啊!”
邓瑶起身,脸上皮笑肉不笑,慢悠悠的道:“套本小姐话呢!你这小心思咕噜噜的转得勤,怎么,几天不见,这么快就被夫人收买了?”
“才没有!”
小丫头噘着嘴,一脸的委屈:“小姐说好半个月,这都一个月,好几次差点露馅,幸亏蒙混过关,小姐,银杏呜呜呜……”
好嘛,说着说着,小丫头咧嘴嚎啕大哭起来。
邓瑶也不上前安抚,眼里带笑,慢吞吞的说道:“下次出门带上你,再也不撇下你了。”
“一言既出!”
长能耐了,眼泪收放自如,表情张弛有度。
“哈哈!”
邓瑶被银杏气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驷马难追!”
“嘿嘿嘿,小姐真好!”
这时,叩叩,门被叩响两声,接着外头传来婢女的说话声:
“二小姐,老爷请二小姐到外院书房。”
“现在?”
“是。”
“知道了。”
…………
外院书房,徐清源坐在太师椅上,一脸的神色莫名。
片刻后,邓瑶信步走进书房。
“父亲。”
屈膝躬身,邓瑶淡淡的一笑,垂眸轻唤
“瑶儿来了。”
不同以往的亲切,今天的徐清源,语气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落寞伤感。
邓瑶蛾眉轻蹙,微微一笑,颔首说道:“女儿外出一月,让父亲担心了,请父亲责罚。”
“哎……”
徐清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蹙眉犹豫,几息后,温声问道:“邓老先生身体可好些?”
“嗯,好了许多。”
“邓先生住在星塘岛养病?”
邓瑶眼神一闪,心想,银杏那丫头说好几次差点露馅,看来,父亲也派人去了大佛寺,肯定也问了渡口的船夫,想了想,邓瑶一脸平静的点头:“是的父亲,九爷爷在星塘岛。”
“墨轩那小子也去星塘岛了吧!还拉上夫子一道,也不怕他老人家有什么闪失!”
这句话,徐清源的语调略高,显然,被自己的儿子女儿瞒骗一事,他很不满。
原来都知道了。
邓瑶抬眼,依旧面带笑容,平静的道:
“父亲,为母亲祭拜是真,但,女儿这几年都在外拜祭,走到哪儿算哪儿。所以这趟大佛寺,是女儿让银杏代为烧香拜佛,而女儿去了星塘岛。
墨轩确实是到星塘岛,是女儿的错,没将他劝回,女儿愿意受罚。”
一句走到哪儿算哪儿,徐清源顿时语塞,心里憋闷得难受。
半晌后,徐清源又叹了一口气,一脸苦涩,温声说道:“为父知道,这几年瑶儿你在外不容易……瑶儿以后想出门,随时都可以。
另外,以后有任何事,为父都可以答应你,都为你办到,希望你能相信为父。”
邓瑶眼神闪烁,低下头,少顷,抬眼,莞尔一笑道:“好,以后瑶儿绝不诓骗父亲,瑶儿会试着相信父亲。”
“嗯好,好。”
徐清源冁然一笑,点头道好。
二女儿回家不到一年,现在这样已经算进展不错了,慢慢来,徐清源心里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