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误上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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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万历年间*

  空前少雨时期,出现全国性旱灾。

  随之,由旱灾引发的饥荒,病疫,接踵而来。

  灾情导致北方有些重灾区,尸横遍野,十室九空。

  *粤东·番禺*

  聪儿,离开这儿,往南边走,那边多少能讨口饭吃。

  聪儿,快走!

  走!

  “娘,娘……”

  男孩聪儿,深陷闪回的梦魇中,痛苦的呻吟低泣。

  “喂醒醒,你如何上船?醒醒!”

  男孩的肩膀被推了几下,耳边传来一道女声。

  “娘?!”

  男孩被声音拉出梦境,整个人一抖,慢慢睁开眼睛轻唤。

  “你如何上的船!”

  低沉的女声,语气略显厉色。

  盘发额头包着布巾,小圆脸眼深邃,肤色较黑,身穿布衣短褐,问话的这位是个徐娘半老。

  男孩见是个陌生女子,又被她凌厉的目光看得心慌,便一脸唯诺,心虚的小声说:“太饿了,就跟着你们偷偷……上船。”

  男孩一路从北到南,沿途风餐露宿,靠乞讨维生。原以为娘说的南边相对太平,却不曾想,流民之间的互斗不输北方。待在竞争激烈的渡口讨生计,又因势单力薄,常常受欺负。

  两天没讨到食物,正饿得头昏眼花时,男孩瞧见这艘靠在渡口的船,正往舱里搬货品及食物,于是趁他们不备躲进船舱。没想到,吃的没找到,自己反而在放置货物的船舱昏睡过去。

  女子将男孩上下打量——眼睛倒是透彻明清,就是面黄肌瘦,身子骨太单薄,想了想,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几岁了?”

  “王聪,今年11。”王聪如实道。

  “从北方逃难来的?”女子又问。

  ““嗯,我娘……去世了……”

  王聪哽咽的低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浑浑噩噩一年的流离失所,如今在这名女子面前,眼泪莫名的绷不住,只想痛哭一场。

  如今的世道……

  女子轻轻一叹,起身走出船舱。

  很快的,女子手拿着一块烧饼折返,蹲下身递给王聪:“吃吧。”

  “多谢。”

  女子盘腿坐下,淡淡的问:“你知道这是艘什么船吗?”

  王聪嘴里嚼着饼,鼓着嘴一脸懵的摇头道:“不……知道。”

  女子沉思片刻,温声道:“船上的人都叫我颜七,你……叫我七娘吧。”

  王聪一听,瞪大发亮的双眸,神情惊喜的道:“我,我我可以留在船上?!”

  “嗯,你现在想走也走不了,船离岸了。”颜七嫂淡淡的一笑,温和地又道:“想留在船上干活?”

  “想!”王聪用力的点点头,脸上笑得灿烂,脆生生一声:“七娘!”

  “嗯。”

  七娘淡笑的点头,眼里闪现一丝异彩,等他吃完饼,便道:“你待在这里别出去,等我回来。”

  说完,七娘又看了王聪一眼,起身走出船舱。

  “娘果然没说错,世间还是好人多。”

  王聪深深的松了口气,蜡黄的脸上纯真一笑,背靠身后的木桶,闭上眼睛静等。

  ………

  “我说颜七,就这瘦竹竿有什么用!招呼都不打就把人留下,你真把自己当船主!”

  “颜七,你别忘了,咱这次出海是来干嘛的,这就是个麻烦。”

  船舱及船踏板上,倆赤膊汉子正一脸不悦的指着躺在船板上的王聪。

  “这孩子头烫得厉害,船快到星塘,等靠岸再……”

  七娘伸手探了下王聪的额头,颇为担心的说道。

  “颜七,你这是想儿子想入魔了,真是逮谁都当自己孩儿疼啊……嘶!

  你疯了!”

  光影一闪。

  说话之人的手臂立显一道血淋淋伤痕,显然,这人的话触碰了七娘的逆鳞。

  “再拿我的孩儿说事,我割断你的喉咙!”

  语气森然,怒目而立,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弯刀,七娘犹如一头护崽的母狮。

  争吵声惊醒躺在船板上的王聪。

  原来生病了,怪不得脑袋昏沉,手脚无力……

  不要赶我下船,我能吃苦……

  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的王聪,难受的心里乞求道。

  “别吵了!”

  浑厚的一声突兀,从甲板上下来一位身穿黑色马甲的老者。

  七娘见到来人,脸上的神情敛色,擦拭刀身别回腰间后,低头轻唤:“海爷。”

  “哼!”被削了一刀的男子瞪了七娘一眼,恨恨的别过头。

  海爷,名翁海,也有人称他为海翁。

  被七娘削了一刀的男子名唤巴奇,另一个刚刚帮腔的男子名葛力。

  “都上来。”

  翁海沉声一句,转身上了甲板。

  七娘再一次探了探王聪的额头,蹙眉凝视半晌后,跟着走上甲板。

  ………

  甲板上。

  翁海双眸远眺依稀可见的岛屿,朗声说道:“船不靠星塘渡口,直接去岛后方浅滩。”

  七娘凝眉垂眸,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朝廷实行海禁,翁海原是浙省舟山人,二十年前,朝廷在浙省几个涉外渡口设海防,严禁渔民与海外的倭人、夷人海上互市。

  浙省混不下去,翁海便带着几个兄弟辗转福建、粤东寻出路。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翁海最后立足粤东的番禺。

  粤东虽和浙省一样,各个渡口都设了海防,驻扎官兵,但相对浙省而言,这里官爷行事圆滑,懂得避事利己,又因翁海为人仗义,出手阔绰,几番打点后与海防的官爷形成默契。

  只要低调听话,油水给足,这些打着捕鱼为名,实则做点海上小买卖的小事,官爷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予方便。

  然而,原本还算顺风顺水的翁海,却阴沟里翻了船。

  倆月前,翁海的船舶被劫。三艘船,二十几个兄弟被灭得七七八八,挨了当头这一棍,翁海差点嗝屁。

  带着幸存几个兄弟,翁海几人负伤游上岸,之后修整了两个月,又经多番打探,才知道这伙劫他船的杂碎,一直在星塘附近的海域活动。所以这一回的堵截,翁海如若不能将船夺回,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海葬,说白了,这一趟就是来报仇的。

  颜七娘是番禺本地人,她的夫君,便是翁海从浙省带出来的几个兄弟之一。六年前的一次海难,七娘的夫君以及她的八岁儿子意外葬身大海,这是七娘心里无法抹平的伤痛,永生难忘。

  七娘侧首看了一眼躺在舱里的王聪,巴奇没说错,她确实动了恻隐之心,她的孩子若还活着……

  可惜,这孩子运气不好,挑这个时候偷偷上船,原本七娘是想在星塘靠岸后让他下船,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一个时辰后,船驶过星塘渡口朝它的后方浅滩而去,这期间七娘去看了王聪两回。

  王聪依旧昏昏沉沉,额头传来一抹温柔的清凉,口干舌燥时,饮下一口带着茶香的温水……王聪有些分不清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狭小的船舱内,王聪的内心正无力的撕扯着,而甲板上则将迎来一场破釜沉舟。

  ………

  星塘浅滩。

  “海爷,船到了!”

  远处的海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一艘杨帆飘旗的海船。

  立于船头的翁海,充血般的双瞳,死死的盯着渐行渐近的船舶。

  这艘海船又名福船,因其出自闽省船场,因而得名福船,船身长四丈二,阔一丈三,吃水一丈,上层是控制方向的舵楼,二层设有隔舱,将居住与储物隔开,底层土石压舱,划橹前行,桅杆帆顶,高扬的旗帜上一个翁字迎风而起。

  可如今,这艘船上的船旗换了,一面图案似鸡爪的三角旗,猥琐又可笑的在海上迎风飘扬。

  看到这面旗,翁海的后槽牙快咬出血,这等奇耻大辱,死去兄弟的血海深仇,这一趟势必鱼死网破!

  如今海上的帮派众多,翁海除了要应付岸上的官爷,还要逢源海上的各帮各派,好在翁海为人仗义,性格豪爽,再加上他行事不太与人争强,只求自家兄弟能顿顿温饱,挣点小钱,上岸后找个僻静的山林安度晚年,所以这几年,翁海的这支小帮派倒是和各大帮派相处融洽。

  然而,混迹海上,有船有人不够,还必须够狠,后者翁海欠缺。被劫船这事一出,翁海顿悟,不争强不代表懦弱。

  出海前,翁海和余下的几个兄弟立了生死状,无论如何也要给死去的兄弟有个交代。

  “海爷,怎么只有一艘?”

  肤色黝黑,脑袋绑着布巾的巴奇,提着把长柄刀走到翁海身侧问道。

  “那两艘可以靠浅滩,肯定是停在哪个码头装货卸货了。”

  正常出海的船队,有主船副船之分,副船体积较小,而且不扎眼,主船停在海上,由副船做中转打掩护。

  “去划船,靠近他们。”翁海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说,话音落,他又拉住要走的巴奇道:“一会你和葛力就……”

  “明白。”

  巴奇心领神会的点头,转身走向船舷处。

  “等等。”

  七娘轻唤一声走到巴奇跟前,抬起他的手,拿着布条包扎手臂上的伤。

  巴奇见七娘低着头包扎起他手上的伤,自从七娘的男人和孩子死后,就烙下心病,半点不能提孩子是事,翁海劝她上岸,她也死活不肯,说是在海上离家人近些。

  想起刚才,巴奇轻轻一叹,颇为懊恼的道:“老七,刚嘴快,对不住了。”

  七娘摇了摇头,仔细打上结后,抬起头淡淡的道:“小心点。”

  “嗯。”巴奇应了一声,朝船舱努了努嘴说:“那小子你看着点,别让他坏了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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