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左右看看,连忙笑着上前,“哟,新郎倌这是吃了多少酒?还不赶紧叫丫头送一碗醒神汤来。”
两个年轻男子嘻嘻笑着,还在调侃:“不怕,我哥身强力壮,这点酒不算什么,不耽误事儿。”
乌婵抿着嘴,侧目望了丫头彩云一眼。
“去,给少将军煮一碗醒酒汤。”
“不必了。”陈萧突然抬高胳膊,猛地挣脱元驰和晏靳新的的搀扶,看那两个年轻男子还要在洞房闹腾,眉头一皱,“你们给爷麻溜儿地滚。”
“滚是自然要滚的,但再怎么,也得闹完了洞房再滚,你说是不是,嫂子?”
“别招打。”陈萧醉眼一瞪,“还不滚蛋?”
“啧!新郎倌这是等不及要洞房了……”
陈萧抬起一条腿,作势要踹。
几个年轻男人挤眉弄眼地闪躺着,说说笑笑地走了。
陈萧转过脸,朝乌婵看了过来。乌婵与他对视,面孔微微一僵,慢吞吞地落下手,端庄地放在腿上,脊背挺直,一动不动。
新房里安静了片刻,喜娘左右看看,笑着示意丫头端起托盘上的喜秤,递给陈萧。
陈萧没有说完,从铺满红绸的托盘里拿起喜秤,慢慢走近床榻,看着身着嫁衣的女子,迟疑一下,挑开盖头。
乌婵没有抬头,就已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
许是角色的转变,今晚的陈萧,与他们初相识,与霄南山,都不相同。想到这个男子从此便是自己的夫君,乌婵心里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陈萧内心的复杂,不比她好上多少。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娶了一个痛恨他的女子回来,他的内心也十分微妙。
在喜娘的主导下,二人喝了交杯酒,吃了生饺子,又听了许多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的吉利话,喜娘和丫头都退下去了。
喧闹了一天的洞房,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乌婵坐在床上,陈萧站在床前,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僵硬姿态,没有动。随着时间的流逝,乌婵尴尬得手指头都绷紧了,脊背渐渐出了些热汗,她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喉头却像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声来。
“少将军……”
“我去锁门。”
乌婵诧异地听到他急匆匆地回答,猛地抬头,在他眼神里捕捉到一抹深邃难辨的光,心里骤然一窒。
陈萧已然转身,将房门闩上,又用力拉了拉,再从房中的柜子里拉了条大红的床单出来,将门窗挂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松了口气似的,轻轻一叹。
乌婵看他一顿忙碌,瞪大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
陈萧回头,尴尬地一笑。
“怕那些臭小子使坏。”
因为陈萧发狠,把人撵走了,没有闹成洞房,可是,自家兄弟自家了解,陈萧很难相信他们会乖乖离去,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乌婵错愕片刻,噗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陈萧也跟着笑。
可是笑着笑着,没有话讲,两人的表情就又僵硬起来。
乌婵知道今天是洞房花烛夜,陈萧做什么都是应当应分的,而她,既然选择了嫁到定国公府,就没有想过要为谁守身如玉,是陈萧的人,早晚而已。
只是,阿时出事没几日,她如今实是没有心情,若是开开心心与陈萧洞房,她会有罪恶感。
想到这一点,她的动作和神情便自然地流露出了退缩之意,“少将军吃了酒,不如就早些歇了吧?”她说着从床榻起身,走过去将地上摆放的东西挪了挪,便要去抱被子。
“我以前惯走江湖,打个地铺将就一晚便可。”
陈萧的表情以看得见的速度龟裂。
他盯着乌婵,眼睛里那一丝笑痕消失了,一双虎目微微眯起,嘴唇紧紧一抿,整张脸褪去柔和,人便显得硬朗了许多,平添了几分战场上才有的威仪,声音也硬绷绷的,没半分温情。
“不用这么麻烦。我去书房。”
说着他便要转身。
乌婵一怔,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原本她是认为,这个决定应该是彼此都乐见其成的。
陈萧有心爱的姑娘,怡红楼也有相好,对她这种女子,想必没什么兴趣。
这么一想,她原本想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又生生咽了下去,看着他的背影道:
“少将军留步。”
陈萧停下,没有回头。
乌婵道:“新婚之夜,少将军就这么离开?是要落了我的面子么?我一不要家族庇护,二没有亲眷要交代,大不了受些冷眼,倒也无妨。只是,这么做对少将军恐不太好……”
说到此,乌婵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
“一则,定国公得知此事,必定会大发雷霆,为难少将军。少将军连婚姻大事都依了他老人家,又何必在这时惹他不高兴?二则,外间传言少将军身子有疾,不能人道,已非一日。若你就这么走了,岂非坐实了传闻?”
身子有疾,不能人道?
陈萧听到这话,额头上的青筋都暴涨起来。
他慢慢转头,看着身着喜服的女子,突然冷笑一声,慢慢靠近,直到站到她的面前,这才慢慢低下头,盯住她的眼睛问:
“世子妃试试不就知道了?”
乌婵仰头看他,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在今日之前,她从不曾这么近地观察过陈萧,此刻,闻着他身上散发的酒气,看着他浓眉凤眼挺拔鼻梁,还有那张刀削般轮廓分明严肃威风的脸庞,她突然心跳如雷。
乌婵再厉害,也是个未尝人事的姑娘。
而陈萧不同,年岁较长,久经沙场,掌控力和震慑力非她能比。
“你不愿意?”
陈萧抬起她的下巴,眯眼看着、
“你是我的妻子。你可明白?”
他不是那种明艳夺目的美男子,却自有出众的男子气概和世子爷的凌人傲气,乌婵被他这种目光盯得心乱如麻,眼帘低垂,胡乱地眨动着,不敢去瞧他幽深灼热的眼。
陈萧沉声:“说话。”
乌婵吸吸气,“是。”
陈萧问:“那你嫁过来前,可有人教过你,该做什么?”
乌婵沉默。
陈萧再次皱眉,看着她脸颊上红透的胭脂。
“说话!”
他手指粗励,有一层薄薄的茧,这样硌着乌婵的肌肤,极不舒服。
她不满地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又迅速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皮,“教了。”
哼!
陈萧看着她安静的模样,松开手。
“看来世子妃学得不够仔细。”
乌婵屏紧呼吸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又准备怎么收拾她。可是,陈萧什么都没有做,一个人坐到了桌边,就着桌上凉透的酒菜,拿起了筷子。
“你睡吧。”
他没有看乌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乌婵看到他这么喝,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你还喝?”
发现自己语气太过尖锐,她又放缓了声音,“酒菜都凉了。”
陈萧知道她什么意思,头也不抬地道:“晚上应酬,就做了做样子,没喝几口,也没吃几口菜。”
“少将军是饿了?”
“嗯。”
“那要不我叫人……”
“夜深了,不必麻烦,就这些成了。”
他总说“不必麻烦”,乌婵以为是口头禅,习惯了,可是这么看下来,陈萧虽贵为定国公世子,身上确实没有多少富家公子的臭毛病,生活随意,并不格外讲究刁怪,也不会折腾下人。
定国公府的家风,堪称表率。
乌婵心里庆幸,看他吃喝,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了,只得静悄悄地等坐一旁,想了想,犹不放心地道:“少将军的病,近来可有好些?”
说到这事,陈萧脸庞就沉了下来。
他淡淡看了乌婵一眼,“幸得世子妃的解药。没有再犯病了。”
乌婵松口气,“其实,那药不是我给的,是阿时给我的。”
陈萧抬眼:“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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