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包子都是温的,小米粥也是如此。
大娃将一缸子的小米粥,还有里面的鸡蛋都吃了。
包子只吃了两个,剩下的都放在塑料袋里,抬头看着贺修文,贺修文点点头,“吃不了就都拿回去吧。”
大娃站起来,“谢谢您给我和弟弟买包子吃。”
然后他对着贺修文深深的鞠了一躬。
贺修文没有阻拦,懂得感谢还有礼貌的孩子,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将来就算不能成才可也不会危害社会。
他这才问大娃,“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然后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叫我贺叔叔吧。”
大娃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那天晚上跟爹在山洼里分开之后,他抱着弟弟一晚上都没睡着,早晨起来的时候村子里就有人站在门口连哭带骂的。
他跟弟弟在屋子里没敢出去。
灶房里有前些天蒸好的窝窝头可只剩了两个,他基本都给弟弟吃了,学会了烧水也学会了生火,他想跟村子里人学着怎么蒸窝窝头,可是他不敢开口,因为现在村里的人看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满眼慈爱,而是带着怨毒带着愤怒,似乎想要吃了他跟弟弟一样。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离开水洼村。
他跟贺修文说的就是这个。
“贺叔叔,我和弟弟就不去见我娘了。”
贺修文诧异的挑挑眉头,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还在斟酌着呢,用一种什么方式带着孩子去见梁小翠。
当然了,前提是梁小翠想不想见这两个孩子,如果不想见的话,他会将大娃领回水洼村的。
他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大娃沉默了半天,这才说道,“爹说我和弟弟的姥姥和姥爷都是被他用耗子药药死的,他还做了很多坏事儿,他对不起我娘,我不知道他说耗子药那事儿是真是假,可他对我娘真不好,我也不好,我娘被我爹打的时候,我和弟弟都没有管过的……我和弟弟也对不起我娘,我们没有脸跟着她走,也不能跟着她走,我娘看见我们两个会想起在这村子里的所有的事儿的……”
这孩子说着说着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大致的意思贺修文倒是听明白了,没有想到大娃竟然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说话,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大娃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哽咽的道,“就让我娘她一个人回老家吧,我带着弟弟就在水洼村,我也不小了,我今年十二了,我肯定能将我弟弟养活大,等以后我和弟弟长大了能挣钱了,我娘要是想见我们我们就去看她,她要是不想见我会给她邮钱,孝顺她的。”
贺修文就不由得问道,“这些话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一半是我自己想的,还有一半是村子里那些人在我家门口骂我和弟弟时我听到的……他们骂的也没错。”
大娃说道,“贺叔叔,麻烦你了,将这话跟我娘讲吧,我和弟弟不会拖累她的,让她什么都别想,将……这里所有的事都忘了,回老家去吧。”
大娃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可是眼泪越抹越多了,贺修文叹了一口气,拿了手绢递给这孩子。
大娃没有接,手绢太干净了,他从水洼村跑出来脸上除了灰就是泥,手上都是泥巴,他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带着鼻音说道,“谢谢贺叔叔。”
贺修文并没有说安慰的话。
作为他来讲,心底里是赞成大娃这孩子的决定的,而孩子的这个决定让他觉得很意外,贺修文对于大娃的确有些刮目相看。
就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说你叫大娃,这是小名吧?大名叫什么?”
“贺叔叔,我大名叫赵向阳,我弟弟叫赵向红。”
“那你现在果真不去见你娘了?”
“不去了,我娘看见我们没准会心软,可她看到我们肯定会想起我爹做的那些事,她会更难受的,我这就走了。”
说着这孩子抬脚就要朝门外走,贺修文喊住他,“等一下。”然后将桌子上的塑料袋系好递给大娃,“路上饿了也可以吃。”
大娃接过了塑料袋,再次对贺修文道谢,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贺修文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十二岁的孩子。
尽管这是一个恶人的儿子。
他不能看着不管,就说道,“正好有车去你们乡里办事儿,将你顺便送过去,你坐车回你们水洼村。”
大娃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点头。
两个人走到半路的时候,大娃忽然间将贺修文的胳膊拽住了。
贺修文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大娃看了眼左右没有人,就压低了声音说道,“贺叔叔,我爹偷跑回来那天晚上跟我说有块大石头底下压着好东西。”
这个贺修文还真不知道。
“贺叔叔,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但我跟弟弟不能要,贺叔叔你可以派人将东西都拉走吧,这样的话我和弟弟也安全了。”
贺修文伸出手拍了拍大娃的脑袋瓜。
这孩子要是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长大,未来不会差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你想生活在水洼村,那暂时就这样吧,而且平凉坝也并不会一直这样,你们村的村长已经回来了,他被撤职了,换了一个新村长,是乡里一个老干部,你有事可以去找他。”
贺修文难得的对这个孩子叮嘱了一番,然后将他送到了去乡里办事的吉普车上,等车开走之后他就去见了梁小翠,将大娃这些话跟梁小翠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梁小翠自然做不到心硬如铁,可却也知道自己的确不能将他们两个带回老家去。
她身体也并不好,奶奶也是强撑着,所以,只能以后再说吧。
贺修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交给了梁小翠,他说道,“这是大娃给我的,说都是你的东西,是被他奶奶偷着藏起来的……”
里面是一对银耳环和一个银镯子,还有介绍信和一把木梳。
这的确是她的东西,她被拐卖到水洼村,这东西就被赵成给拿走了,从那之后再也没见到过。
人世间的悲伤苦痛,贺修文看的太多了。
尽管屋子里的气氛压抑而又伤痛,他却依然平静的跟梁小翠说着如何送她回老家的事儿。
至于大娃和二娃,他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