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中,朱由检坐在龙椅上满脸难色,沉思不语。
从本心来说,他愿意给叶宰更大的官职,更重的权限。然而,还是那个问题,叶宰的资历不足,贸然超擢必将引起朝野非议。
为何?
因为皇明有个祖制,说到底就是崇祯的祖宗们偷懒却又不想丢掉人事权,于是弄出个廷推制度——在京三品以上大臣及在外督、抚出缺,应由九卿、佥都御史、六科会商推举二至三人,然后由皇帝圈定人选。
特别说明下,廷推的人选皇帝只有否决权,没有提名权。
说回到兵部右侍郎这个职位,虽然此职位也在廷推范围,但其多为虚职、兼职,不管部务,故而很少经过廷推产生。
总督一职就大大不同了,此职位乃方面大员,有专务管粮诸、漕运、河道的总督,也有管一地一省或几省的总督,权力极大,属于地方上的封疆大吏!
必由廷推产生。
那皇帝就没办法了吗?
当然有,明清皇权是中国封建**集大成者,可以直接下中旨任命任何一个官员。
不过,明与清有点差别。
明朝毕竟是汉人朝代,明人士大夫还要点脸,骨头也比较硬。所以,皇帝敢下中旨就要面对两道制约。
第一,给事中有可能行使封驳权力,把中旨打回去;
第二,中旨成功但大臣们阳奉阴违。若是正务倒还罢了,若是官员可就惨了。这个官员必将受到大多数人的鄙视以及唾弃,各种不配合,从事实上推翻了皇帝的任命。
在这点上,我大清就做的“很好”。他们窃坐龙庭后,除了八旗制度,其它均全盘照搬皇明。如此运行了一段时间……
额靠!
反了反了,这些狗奴才居然想自己推举官员,给你们脸了!
廷推、廷议全部废除!尔等狗奴才只能听本主人的话,叫谁当狗就当狗,叫谁咬谁就咬谁。
所以说,朱由检是真心为叶宰好,为叶宰以后的仕途考虑,这才迟迟没有答应下来。
不信就看看反面教材——叶宰的狱友梁廷栋。
此君便是未经廷推直接飞升兵部尚书,当时东虏围城需要他顶锅,故暂时没人跟他计较。东虏一走,给中事群体首先发难,抓住他私自安排京营人事的小错大肆弹劾,而后墙倒众人推,上达天听,把他直接送进了诏狱吃牢饭。
哦,事情肯定不是如此简单,有很多原因影响,栗如羡慕嫉妒恨啦,栗如挡着别人路了啦等等。但无论如何,其未经廷推根基不稳却是事实。
叶宰见朱由检一副便秘的样子,遂问:“陛下有难处?”
朱由检已经把叶宰当做最信任的人,便一一给叶宰道出其中难处。
叶宰听后不由撇嘴,就这?遂宽解道:“陛下,臣不怕!臣手里有五千死心塌地的强军,让他们冲着臣来。”
嗯?五千强军!反……
朱由检脸上青气一闪,可看着叶宰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勉强点头道:“如此便好了。叶卿,还需甚么?”
叶宰见朱由检答应顿时大喜,心头堵了两天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不客气地掰起手指头道:“臣还要几个人。
河北大名兵备道卢象升;
孙传庭,呃,他看不惯魏阉擅权,在山西老家已经待业了好几年;
山西的总兵曹文诏,他的侄子参将曹变蛟;
被罢官的原兵部右侍郎,总督蓟门、辽东、保定军务的傅宗龙……算了,此人资格太老,臣指挥不动;
上次臣出征河南,神枢营有个游击官挺不错的,次次带头冲锋,好像叫周遇吉,加上他吧。”
朱由检听一个名字便默记一个在心中,待叶宰说完便点头道:“朕允了。”
“多谢陛下!”叶宰起身作了个揖,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臣此去外面剿匪,战术上有可能会让人看不懂。请陛下一定要信任臣,不要听信朝中的谗言。”
你是在教我做事?
朱由检不由一阵光火,可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化为甘霖浇在他心头,瞬间便没了火气,重重点头道:“叶卿只管放心,朕信任你,必然不会听信谗言。”
叶宰实际看到了朱由检刚才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要不要叫朱由检干脆把温体仁也弄下去?
因为这老狐狸和自己有灭师之仇,人老成奸、嫉贤妒能,就怕他趁着自己不在朝中下烂药。
但转念又想,朱由检不一定乐意罢免温体仁,而且突然换首辅必然导致朝局不稳,客观上会起到给自己拖后腿的作用。
还是徐徐图之吧……等自己平灭流寇、打败叩关的东虏,到时再挟大胜之功返回朝堂,阁老也做得!
只不过,为防温体仁使坏,应该打几个补丁。
想到这儿,叶宰再次开口道:“陛下,原兵部尚书梁廷栋能力尚可,您看是不是把他放出来任兵部左侍郎?臣需要他在后方帮臣筹集、转运粮草。”
朱由检起初一愣,当很快想起梁延栋是谁后,脸上居然露出了一副小媳妇被抛弃时的幽怨,不悦道:“此人辜负了朕……”
“陛下,臣说过,治国便是治吏。其中一个要点,便是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人吃五谷杂粮必定有七情六欲,你不能因为一点小错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了。”
“圣人曰……”
“陛下,人无完人!圣人之言可用于自省,但绝不能强求全天下人都是如此。”
“……好,就依叶卿所请,梁延栋任兵部左侍郞。”
“陛下,臣觉得左都御史张延登为人刚正,不宜罢归。”
“叶卿你可能不清楚,张延登为乡党谋官,证据……”
“那是温体仁的构陷!证据,呵呵,臣能找出温体仁结党的一百个证据!”
“叶卿不可胡说!温先生公忠体国,从不结党,是孤臣!”
“孤臣?说得是臣!陛下,要不要臣让人去收集证据给陛下看看?”
“唔……此事怎可由叶卿插手?朕会令有司私下查验。”
“东厂?锦衣卫?恐怕不妥。据臣所知,温体仁与宫内太监交情不浅……”
“叶卿,怎么越来越胡说了。”
“陛下不信?那请陛下换个人调查,派……总之别派东厂人。”
叶宰差点脱口说出“王承恩”这个名字,幸好及时刹住了,否则,岂不是说明他与太监也有交情?
事实上他都没见过王承恩,白白背口锅太不值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