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玉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忙吧,不用刻意招呼她。
包厢内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沈卜芥坐在椅子上,用手扇着风,皱了皱眉,撇嘴道:“那掌柜的也太夸张,太殷勤了吧,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时玉瞥了她一眼,忍笑道:“是不太习惯吧!”
卫以冬直接道:“反正我是不太习惯的,总觉得有点别扭,浑身不自在……”她说着还扭了扭身子,又模仿了下刚才掌柜的动作和神态,惟妙惟肖,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时玉摆手道:“你们不用在意他,我们玩我们的就好了。”
她看到沈卜芥和卫以冬的面色,就猜到她们可能或多或少是有点看不上掌柜那么殷勤,伏低做小的样子的,觉得有些丢面子,没尊严,她们这群人可是比掌柜的小很多呢!
殷勤到像是倒贴,说话还那般客气,态度又极其卑微。
对她们这群没与太多社会上的人打交道的学生而言,确实是有点没眼看的感觉。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少年人多是如此,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面子大,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要让她们像刚才掌柜的那个样子,还不如直接拿把刀杀了他们算了。
但在那些掌柜的眼里,有钱的都是大爷,当然得好生伺候着了,伺候好了,好处也是少不了的,一时半会儿的点头哈腰有什么要紧,脸皮能值几个钱,能实实在在拿到的好处才是让他们真正心动的点。
作为时物集的大小姐,时玉从小跟在时父身后,看多了这些,时父时母也会细细分析给她听,见得多,听得多,眼界和格局自然就出来了。
至于那掌柜的是真心还是假意,谁在乎?
不过这样的人也不是谁都能当,比如她,比如沈卜芥、卫以冬、君泽、明微……他们都是不行的,没办法,放不下身段,弯不下腰,只愿顶天立地的站着,不愿意做出一丁点儿的妥协。
社会的残酷,阳光下的黑暗,宛如臭水沟里的淤泥,不曾沾染到她们半分。
时玉不会看不起掌柜的这样的人,相反,她很佩服这样能跪的下,也站的起的人,最起码,她就做不到!
包厢的布置不如大厅那般华丽,清新而淡雅,比较符合沈卜芥的审美。
谢子奕伸手推开窗,花灯随烟波铺江上,万家笙歌,灯火熙攘,星河在碧波荡漾中摇曳,春夜清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一行九人或坐或站,没人说话,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掌柜的领着几个小二敲了敲门,时玉说了一声:“进。”
他们端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九个人,时玉点了不烧菜,上完菜后掌柜的笑眯眯道:“时大小姐,有事叫小的们一声就成,我们也不在此多打扰诸位姑娘公子们用餐的雅兴了……”
他使了个颜色,几个小二恭敬地退下了,包厢内再次恢复寂静。
圆形案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醇香的美酒、甜美的果子,应有尽有,时玉做东,几人都坐在桌子旁,大家都是朋友,自然用不着那些虚礼寒暄。
直接就举箸吃饭,同门云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美酒醇香,菜肴精美,好友在侧,良宵美景,这一刻的美好,被他们珍之重之地藏在了心里,多年后,或许能在某刻想起今日的美好吧!
沈卜芥打了个饱嗝,看到卫以冬举着酒杯非要给崔峥倒酒,崔峥已经喝的有些醉了,醉眼朦胧,嚷嚷着,“喝,再来一杯!”
“来啊!”卫以冬两颊染上霞色,“不喝是小狗!”
“喝就喝,谁怕谁?”崔峥即使醉了,也不忘和卫以冬斗嘴,君泽站起身拉着他,“不喝了,你喝醉了!”
“谁,谁醉了!你才醉了,我认得你,阿泽……对不对!”崔峥两脚打晃,君泽急忙去扶他,怕他摔倒了。
卫以冬右掌拍桌,哈哈大笑,“微微,暮雨,你看他那样儿!快用广文牌给我记录下来,等他酒醒了,给他看,到时候好好取笑他一番!”
裴少卿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样子,见缝插针,煽风点火,乐的不行。
“快点儿啊呀!”卫以冬不停催促着两人,韩暮雨没法儿,只得拿出广文牌。
“好热闹啊!”谢子奕坐在窗边,凝望着他们,眼中盛满温柔,一向冷俊的面庞此时也不免柔和起来。
沈卜芥斜靠在窗的另一边,与他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双目含星,眉心舒展,“是啊,真的很热闹……”
谢子奕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投向窗外,繁星点点,就这么不经意地撒落在暗沉的天幕里,月亮皎洁的光辉,辉映着白兰花般的云朵。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子奕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挺嫉妒你的!”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微微哑意,平添三分风流。
沈卜芥诧异地转头,月华倾泻而下,撒落到谢子奕的身上,那双如黑曜石般澄亮刺眼的黑瞳静静凝视着她。
沈卜芥莞尔一笑,站在窗边遥望远处繁华夜景,“是吗,那现在呢?”
谢子奕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摇了摇头,抬手一道灵气把一片树叶摄入手中,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捏住一片树叶,细细看了看,“有些人能通过一片落叶看到整个秋天,有些人却只是井底之蛙,以为自己看到的一方天井便是整个世界,行万里路,才能见天地之广阔。”
“心如果在深井,眼中的天空就会变小,现在的我,已经跳出了那个狭小的井,看到了外面更为广阔的天空……”
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心大了,所有的大事就小了。
沈卜芥看向他,轻笑的指了指自己,“这是瞧不上我了?”
谢子奕眉眼染上几分笑意,“我可没这样说,从前没见过汪洋,便以为江河最为壮美,现在有了更多值得追寻的东西,嫉妒、不甘……这些已经无法再影响到我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当初在半月斋时,因为傅风傅先生老是在术法课上当众夸奖你,我还暗暗记恨了你好久……现在想来,竟然觉得有好笑,又有点……可爱?!”他仔细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吐出最后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