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执念难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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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人总会在莫名的冲动之下做出令自己都意外的事情,神明之子亦不例外。这或许便是所有人皆为神明的孩子的缘故吧,于是便有了许多从本质上几乎相同的秉性。

  那一夜,循终究选择救下了她诞下的婴孩,用神明创造自己所赋予的那份残缺的神之魂,虽仅仅一丝,却是将那婴孩体内的人魂牢牢地缝合在了他的心中。那个婴孩亦因此而变得与普通的婴孩不同,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婴孩洪亮的哭声成了她眼中明亮灿烂的泪花。亦是到了这一刻,循才知道,她叫做菱。菱对循充满了感激,新生的生命亦仿佛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含泪称这个婴孩定是神明赐予的奇迹。

  循笑了,与过往不同,那是发自心底的笑意与满足。从前循只是默默地看着生命的凋零,看着人魂重归大地,见证着生命的生生不息,而这一刻,正如神明所赐予的他的名字那般,循终于看到了这生命循环轮转最美妙的时刻。

  那时在昆仑,在不周所不能见到的欣喜时刻。因为在不周神殿之中,已是千万载未曾有过新的生命出现,所有人的脸上都只剩下了一种表情,虽然那种表情是对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无限崇敬。

  在菱眼中那闪耀的明亮之中,循看到了另一种情愫,那是爱意,是一位母亲对于孩子最温暖炙热的爱意。那样的爱意,甚至叫循有些惊慌起来。

  神明的眼中有着绝对的理智,即便是对自己的孩子。那心底存在了千万载的荒芜或许永远无法被填补,只是这一刻,循想起了自己一直所期待与憧憬的小小希翼。

  爱,这便是循心底的那份期待,而在不周,那般温暖与炙热的爱却是从来都不存在的。

  后来,循不再是院子里一块冰冷的木桩,而成为了那个婴孩的父亲。这是菱作为对循救命之恩的感激。循没有拒绝,甚至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然而,这一切对于一位昆仑神使而言是绝对不被允许的。神明可以爱所有人,却不能独爱一人,这亦是后来循命运发生最终悲剧的根源。

  苍茫,这是循为孩子所取的名字。

  循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尤其是在循见到菱与苍茫对着他微笑的时刻,那是循自诞生以来最为幸福的时光。菱爱上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并不是因为他的容貌惊若天人,而是因为循所带给她的,是比神明更加伟大的救赎。

  一家人,男耕女织,抚养幼子。

  只是循心底终究藏着一份恐惧。菱本应死于河水之下,苍茫更是不可能诞生,循因一己之念改变了菱的宿命,却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菱会随时卒于水中。宿命的到来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循却执拗着要更改神明所定下的宿命。

  因此,循不敢远离菱,更是无数次的告诫菱绝对不可以靠近河水,菱亦牢牢的记在了心底,还不时打趣说,自己断然不会再选择跳河结束自己的性命。

  一年,两年,三年...

  渐渐地,循忘记了不周,忘记神明所赋予自己的职责,沉溺在这小小的幸福之中。循不想理会其他,只想同菱与苍茫永远的生活在一起。一旦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中,便往往再顾不得其他,世人如此,循亦如此,甘愿做一个寻常世人。

  不过,世人的生命终究是脆弱的,一生无法逃避的便是三灾五疾。

  那一年,苍茫十岁,不知为何竟是病了,浑身滚烫。菱再次落了泪,哭着要去找村落中的巫觋为苍茫治病。循只好叫菱守着苍茫,自己跑去找巫觋。

  这或许是循一生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如若当时自己喂苍茫几滴神神之血,菱或许就不会死了...

  在循带着巫觋回到家中的时候,草榻上只有苍茫昏睡着。菱竟是不知去向!

  心底的不安几乎叫循立刻冲出了家中。然而,循一直害怕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河边,一只飘荡的木桶,河面一角飘荡的衣角...

  这一次,循抱着奄奄一息的菱,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楚。菱断断续续地说着,苍茫高热浑身滚烫,她只是想着打些水为孩子降降温...

  只是这一次,循没能留住菱,眼见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渐渐没了气息...

  循不敢想以后没有菱的日子,仅仅只是一瞬间,循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在菱的人魂离开躯体即将回归于大地的那一刻,循抓住了那一丝人魂,将菱的人魂永久的拘在了一个小小的水晶瓶之中。

  随后,循将苍茫交给了村落中的巫觋,带着菱冰冷的躯体离开了。

  循是司职监察人魂轮转的昆仑神使,拥有着无上的神之力,可是无论循如何尝试,都无法再将菱的人魂再进入她的躯体之中。人魂离开了心,便永久的离开了。

  挫败的循悄悄地回到了不周,他不敢惊动任何人,唯独找到了始。循相信,大哥一定会有办法帮助自己。

  只是,始却冷冷地对循说道,神明定下了秩序,秩序必须遵从不得违逆,身为昆仑神使的你拘禁人魂,已然违逆了神明,我司职刑罚,维持秩序,所以我不会帮你,虽然你是我的弟弟,但我不允许你犯错。

  那一刻,循对不周彻底的失望了,甚至在对始开口求助之前,循以为他们同样拥有感情。而始的眼中,有着与神明同样的绝对理智,尽管始并非认为自己是无情。

  循绝望地离开了不周,并且暗暗发誓绝不再回去。循想救回菱,却是无计可施。

  难道真的只有神明才能拥有创造生命的伟大神力吗?...陷入绝望之中的循亦因此变得疯狂起来...

  九州四极大地之上,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每一天都有人诞生。循拘禁了无数的人魂,一次一次地做着不同的尝试。每一次皆已失败告终...

  世人一旦死亡,人魂只会归于大地,根本无法回到躯体。神明定下的秩序没有人可以改变,即便是司职人魂轮转的循。

  循疯狂的行为,终于被昆仑知晓。始亲自将循带回了不周。

  在进入不周神殿之前,循将那小小的水晶瓶交给了爱,并告诉了爱这些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以及为何要这般做的原因。

  爱流下了眼泪,那亦是循初次在不周看到的眼泪。虽然爱是循并不爱的爱人,但循相信爱会保护自己唯一所珍视的爱情。

  ……

  竹舍。

  这是循亲自搭建的竹舍,同昔时与菱一起生活的那个家几乎是一样的。小院内的一角堆放着几捆落着厚厚灰尘的干柴,两块低矮的木桩,还有屋檐下那破旧的小木马...

  循就坐在其中的一个木桩上,安静的如同一尊雕像。众多的妖守在竹舍外,并没有踏入竹舍半步。循是妖的神明,对他们而言,这间竹舍如同圣殿一般神秘而尊贵。

  通常循不说话的时候,妖们亦只会静静地守在竹舍外。只是,大多数的妖并不会像循那般思考,亦没有回忆可任凭他们吊唁。妖只会模仿着他们心目中的神明,却永远猜不透神明的一举一动到底有何意义。

  某种程度上来说,妖与人亦并无太多区别。人往往亦步亦趋,妖亦如此。

  属于放逐之地的是永恒的孤寂,循却早已习惯了这般的孤寂,缅怀亦成了循最初唯一的快乐。只是渐渐地,循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再去回忆,越是想起昔时的温暖,此刻无尽的囚禁便越发的煎熬。

  而连山,是循被囚禁在放逐之地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甚至更为特别的,连山的身上有着不周独有的气息。所以循便立即前去找到了连山,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一个不周的废物竟来求助自己想要打败自己的大哥。

  说来,终究有些讽刺,更像是个笑话。

  循不知道为何连山的身上会带着父亲大人的手杖,亦不知为何连山能穿过神明的禁制来到放逐之地,一个无心无魂的神之子,竟然仅仅只有神之体而已。最为叫循不解的便是连山的神之体,竟然完美无瑕。

  在离开不周的岁月之中,不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连山会想要打败始,为何神明会视而不见...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唯有从连山的口中得知,这亦是被囚禁以来,循第一次想知道不周的事。

  “父亲大人。”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轻声呼唤道,“他醒了。”

  自然,这个女孩是妖,一只猫妖,是少数被允许进入竹舍的妖之一。猫妖没有名字,仅仅只是一只猫妖而已。

  循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向了竹舍内。

  “若不是你的气息,我还真怀疑你这废物竟真的是从不周而来。”循望着床榻之上的连山,冷笑着说道。

  连山闻言显得有些沮丧,如今的这幅模样在循的眼中看来如同废物,若是在离开丰山之时逞强回到不周,怕是更成了始眼中的一个笑话。

  循见连山迟迟不说话,便再次出言道:“告诉我,为何你想要打败始,你不会想知道不说实话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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