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这是自神明创世造人起,世人心底永恒不变的追求与向往。
衰老,病痛,天灾,人祸...无论是那般的原因,死亡,或早或迟终将是每个世人不变的命运。往往得到越多的人,便也有了更深的欲望。
帝丘城城西庙宇的偏殿。
这一日与普通的一日并无不同,九州四极生生不息地轮转,天地苍茫星辰渺渺。只是对于帝鸿氏的大巫姬桓彗来说,这正是期盼一生的终极时刻——神明即将赐予他永生。
姬少瑞看着偏殿内使徒紫薇垣那讳莫如深的表情,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侧的“白夜”。为何这一切会发生在他的眼前,那水晶瓶中的永生之水分明透着诡异的气息,而无丝毫神圣之气。
“喝下去,你便可以拥有永生,可与天地日月共存。”紫薇垣平淡地说道。
姬桓彗口中咿呀不断,抬起颤抖的双臂从桌案上将水晶瓶拿在了手中,瞳孔之中除了那晶绿的永生之水亦是再无其他。再是无法等待多一瞬,姬桓彗打开水晶瓶的盖子,扬起头一口便将那永生之水倒入了口中。
偏殿内的时间仿若静止,姬桓彗清晰地感觉到那永生之水顺着自己的喉咙缓缓地进入了自己已经老迈的身躯之中,那感觉亦如飞扬在云端一般。姬桓彗审视着自己的双手,期待那些丑陋的皱纹消失,期待着青春的光芒再次将他温暖地包裹起来。
然而,姬桓彗所期待的事情并未发生,他的双手依旧满布皱纹,他衰老的面容依旧枯槁,他佝偻的身躯依旧颤抖。
“紫薇垣大人...我...”姬桓彗有些惊恐。
“神明从来没有谎言,只是这么好的东西我倒是更愿意赐予你。”紫薇垣望着姬少瑞说道,甚至完全无视着跪伏在他脚下的姬桓彗。
“什么意思?”姬少瑞退回半步问道,双眼却是紧紧地盯着紫薇垣。
骤然间,姬桓彗好似静止了一般,眼中茫然无光,双臂无力地垂在了身侧,甚至连呼吸的起伏亦是不见了。那水晶瓶掉在一旁的地上,转了两圈便停了下来。
然后,姬桓彗便再没了一丝声音。
危险!这是姬少瑞现在脑中唯一的声音,眼前的紫薇垣乃是姬少瑞此生第一次感觉到的危险,这种危险仿若毒蛇从脚下爬来,阴冷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姬少瑞甚至不知此刻是否该立刻拔出剑鞘之中的“白夜”。
只见紫薇垣倒是坐在那里不疾不徐,口中忽是念起了一段诡异的巫咒。
一动不动的姬桓彗忽是站了起来,眼珠中闪起了阵阵幽暗的绿芒,直直地盯着姬少瑞,一言不发。
下一瞬间,姬少瑞忽是想起了起来,那日在月槐城救下晴阳长老的时候,曾匆匆一瞥到一位肌肤苍白的男子,那不就正是眼前的使徒紫薇垣吗?!而姬桓彗的模样与月槐城庙宇内那些毫无生息的黑袍之人又有何区别?
莫非,月槐城的巫者们亦是饮下了那“永生之水”?...
“你对他做了什么?”姬少瑞怒道。
“赐予他永生。自此他便无须再受三灾五疾,亦是对神明的旨意绝对服从,没有了世人丑陋的欲望。只可惜...这样一幅老迈之躯,倒也没什么用处。”紫薇垣默然地说道。
“神明仁慈,断然不会将世人变作如此模样。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以神明之名为欺骗,这般愚弄世人?”姬少瑞拔出了“白夜”,直指紫薇垣。
“去吧,姬桓彗,做你该做的事去。”紫薇垣无视着姬少瑞的质问,对姬桓彗下着命令。
只见姬桓彗拾起地上的白玉长杖,佝偻着身躯缓缓地走出了偏殿,眼中除了那幽暗的绿芒,亦再无一丝神采。
此刻,姬少瑞已然极怒,愤然道:“你若再不说出实话,便休怪我手中‘白夜’无情。如你这般亵渎神明的欺世盗名之辈,我才不会管你是否是什么昆仑使徒!”
那紫薇垣见姬少瑞满面怒容,忽是微微一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动怒,即便你手中那剑再是锋利,却是难以伤我,倘若叫其他人瞧见了,只会将你当做违逆神明之人,怕是帝鸿氏一族内将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说到此处,紫薇垣又摆弄起了桌案上那盆花草,无视着剑刃相向的姬少瑞,继续说道:“将军,按理说你瞧见了我的秘密我便不该轻易放了你。只是我确实亦不甚在意你会出去说些什么。将军曾是见过神迹之人,可否将皇羲大人留下的秘密告诉我呢?如此我也便不再为难你。”
此言一出,更是叫姬少瑞心惊不已。多年前的那次奇遇,紫薇垣是如何知晓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姬少瑞冷言道,手中的白夜却是握得更紧了。
“麒麟躲在皇羲大人的幻境之中,守护着皇羲大人的留下的秘密。将军应是早已知晓的,怎会装作不知呢?将军珍爱的坐骑不亦正是麒麟所赠吗?...实不相瞒,我确实无法进入皇羲大人的幻境之中,所以便更想知道那个秘密,这也是神使大人想知晓的。将军今日可以不说,我也不为难你,”紫薇垣淡然道,“娲皇祭祀大典之上,我将赐予所有人‘永生之水’,若将军说出来,我便可以收了这份恩赐...将军好好考虑一番才是啊。”
姬少瑞闻言当下便心中一惊,莫非这紫薇垣竟是要将所有人都便做姬桓彗那般模样?...倘若自己现在不说出那个秘密,岂非会害了更多人?若是将此事公开,亦未必会有人相信自己,即便有人相信了,亦折损了帝鸿氏的威名...
紫薇垣此番算计可谓是极端狠辣,将姬少瑞陷于了一番两难的境地之中。关于那幻境之中的秘密,姬少瑞即便是死亦不能随意说出口...只是如此一来,究竟应当如何是好?...
“将军的利剑锋芒太甚,还是收起来吧。娲皇祭祀大典还有几日,将军回宅邸去好好思虑一番,不必急于一时。”紫薇垣邪气地一笑,冷冷地盯着姬少瑞。
……
姬少瑞离开庙宇之后,并未再前去承兴宫。庙宇内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在紫薇垣的一番威逼之下,姬少瑞竟是觉得从来没有这般无力与气恼。
“晨澜”在宅邸的庭院中吃着草,见姬少瑞踏入了宅邸,不禁欢快地啼鸣了起来。姬少瑞叹息着走到了“晨澜”的身旁,轻抚着它健硕的脊背,回想着的尽是与“晨澜”初遇时的情境...仿佛是在昨日,又仿佛是在遥远的从前...
那个秘密,皇羲大人留下的秘密,即便早已被封尘在了心底,如今却是鲜活了起来。
连山...一瞬间,连山忽是窜入了姬少瑞的思绪之中。姬少瑞忽是微微一笑,恐怕眼下之困境唯有连山可帮忙解开,否则待到娲皇祭祀大典来临之时,饮下那“永生之水”的人遍布各氏族,未来之境便是难以挽回了。
姬少瑞立即便走向了客房。
此时,一夜未眠的卓立成已然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着,便是姬少瑞走进来亦是毫无察觉,这些时日卓立成一路跟随连山几人的行踪来到了帝丘城,又在他们曾经遇到危险之时出手相救,来到帝丘又马不停蹄地查探着卓子洪的死因,此番在大将军的宅邸里,总算是安心地睡了一觉。
“立成。”姬少瑞唤道。
一听闻大将军的声音,卓立成当即便醒了过来,迅速地起了身,站在了姬少瑞的跟前。卓立成心中亦是忐忑难安,低着头不敢看姬少瑞。
“你快些起身收拾一番,眼下我有重要的事要交予你去办。”姬少瑞正色道。
卓立成暗暗松了口气,昨夜他幻想着无数种大将军会与他说的话,却怎也没料到大将军竟然会是下令他前去办事。
“是,大将军。”卓立成闷声道。
“立成,眼下之事已不仅是我一人之事,事关帝鸿氏全族,更可说事关九州四极各个氏族。断然不可大意半分。”姬少瑞沉声道,“之前在白荆城之时,你便见过蜉蝣、连山等人,现在他们应在帝丘,你务必在三日内找到他们,并带他们前来见我。此事须暗中进行,不得让外人知晓。”
话音未落,卓立成便着急起来,慌忙道:“大将军,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为何要寻他们?据我所知,他们当中有个叫相柳的家伙已经被送回白荆城了,似是受了重伤...”
“你!为何昨日不说?”姬少瑞闻言当即便有些怒意,若是相柳受了伤,那使徒之流必定是极难对付,连山虽说身份特殊,可却是大意糊涂,做事冲动...“相柳是如何受伤的?”
卓立成见大将军鲜有这般着急,便不敢隐瞒,当即便将那夜在燧山城之外所见巨细无遗地讲了出来。当姬少瑞听完之后,脸色亦是有些难看。不过于姬少瑞而言,眼下能帮助自己的人也便只有连山了,其他人面对使徒更可谓是螳臂当车。
“立成,快些去找到他们前来见我。”姬少瑞面色凝重道。
卓立成自是知道大将军的行事,再不敢耽搁半分,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便立刻离开了宅邸,前去寻找连山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