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神明创世造人之初,九州四极便有了欢愉的生机。世人安享和平,亦无抵御边界之分。只是随着神明归隐于无脊之巅,这九州四极亦再非从前的模样。
帝鸿氏月槐城,涵梦居。
繁华淋漓尽致的展现在这座城池的每一处角落,便是一间客栈内的装潢亦极是典雅精致,便是殿内的伙计言语间亦显彬彬有礼。
连山三人坐在涵梦居的大堂中,与普通的食客无异。旁卓的食客们正谈论着月槐城中近日发生的一些怪异之事,却是叫连山三人不得不侧耳细闻。
随着娲皇祭祀大典的临近,发生怪异之事的竟是城西的庙宇。
从前每逢娲皇祭祀大典临近,月槐城的庙宇总会提前准备大典相关之事。只是今年时逢祭祀大典临近,城西的庙宇却是不见丁点动静。城中自然不乏好事之人,便有人前去庙宇外窥视打听。
只是竟有人瞧见了庙宇之中竟是没有一位巫者,倒是多了些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那些人瞧着面冷如冰,既不祈祷祝祀,亦不占卜医人。整个庙宇好似坟墓一般寂静萧瑟。而当中带头之人身着白袍,肌肤白似冬雪,却是有着凌厉的眼神。
食客们越说越是起劲,仿佛皆为亲眼所见一般。
连山却是不免多思,毕竟越来越靠近帝丘城,不得不谨慎为之。自从那日在燧山城之外见过西极七宿的西奎之后,连山便不断地思量着他那日所说的话。
若如西奎所言,他并非是由娲皇大人所创,只是初代神使始为何要创出那般的“人”?...便是连山想了许久亦是未能得出答案。若是相柳还在身边,那他必定思虑会周全于自己,说不定便能猜出始的想法...
思及于此,连山的脸上忽是黯然了许多。
只是大堂内的食客众多,却是不会停下口中的议论。除了城西庙宇之事,便是由行商之人传来了祝融氏与骊连氏定汤关一战的消息。
虽说帝鸿氏一族之黑金卫乃族中最强之战力,但人们却是对祝融氏一族的御兽之术极为津津乐道。毕竟御兽之术乃属上古巫术,并非是人人都有机缘得见。
自然,食客们对那定汤关之战的议论亦是更为热闹,有人说的就好似亲眼所见一般,祝融氏万兽奔袭的场面亦是描述的绘声绘色。
“这九州四极的战事总是这般停了又起,起了再停。于氏族间的斗争之中,人命仿若草芥一般轻贱。大抵其他氏族间的战争很快亦会来临。”蜉蝣叹息着低声说道。
连山闻言微微一愣,却是不知如何作答。
回想初次与相柳一起离开钟山的时候,那时,连山还不知何为战争,何为杀戮。当听说九黎部族正在被帝鸿氏与尊卢氏联合而攻之的时候,相柳告诉连山说,从前这九州四极并不是如今所见这般。
连山不免想象着从前的模样,尤其是看到那些鲜血浸染了土地,流淌入河流之后,连山才知道鲜血是殷红的,与自己的血是不一样的。那些殷红的血液中氤氲着无边际的哀伤与沉痛,溢满了连山的双眼。
那些鲜血终究渐渐地冰冷,那些痛苦的呻吟亦化作最初时的寂静。
那一刻,连山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厌恶战争,厌恶那些死寂鲜血中的悲鸣。
相柳告诉连山说:“若是你成为神明,这世间便会重归秩序。这是莲与我共同的希翼,亦是父亲大人的希翼。”
难道这世间便只有神明才能带来唯一的秩序吗...
连山抬起头的那一瞬,白小露正在凝望着他。
回到客房之后,还是蜉蝣率先开了口:“连山,方才在大堂中,食客们所言的话你是否亦觉得有些怪异?”
“可是城西庙宇之事?”连山点点头说道,“不过是帝鸿氏族中之事,只不过未提前准备祭祀大典,不足为奇。口耳相传多半谣言罢了。”
“可是,我听食客们所言,那些黑袍之人确实很是古怪,我们还是去查探一下吧。”蜉蝣再次开口道。
只是话音还未落,连山便伸着懒腰说道:“连日赶路身体疲倦,你与小露都各自回房歇息吧。我亦困倦了...”说着便将白小露与蜉蝣推回了各自的房间。
此刻,便是白小露亦是猜不透连山到底在想些什么,自从相柳受伤昏迷,连山好似变了许多,亦沉默了许多。
客房之中,连山虽是打着哈欠进了房间,却并未如他自己所言那般困倦。只见连山眼中神采不减,从包裹之中取出一身黑衣迅速换好,便自外窗翻出,独自一人向着城西而去。
城西庙宇之事连山如何能入他所言那般安心,只是一切若真如连山所想,那白小露是断然再不能出现在使徒的面前,以免出现难以预料的危险,而蜉蝣毕竟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敌得过使徒之身手。如今相柳不在,凡事更要谨慎为之,更须连山独自承担与面对。
夜色中的月槐城与帝鸿氏其他城池不同,许是因这座城建立在山丘之上的缘故,苍穹之中的那轮明月便显得格外皎洁,亦是透着清冷之气。
城中早已安静了下来,唯有城东夜市的方向还有喧嚣之声,城西乃是庙宇所在之地,人烟稀少,一片宁静。只是这般宁静的气氛之中,却是夹杂着一丝诡异。
越是靠近庙宇,反倒是叫连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从前无论如何都是未曾有过这般的感觉,仿若以脊背之温融冰,寒意凛人,那种感觉或可称之为危险。
只见连山单足踏地而起,隐去声息,翻过了庙宇的高墙。
庙宇之中,漆黑一片。地面有着些许落叶,看着像是近几日起便无人打扫的模样。
连山悄悄地靠近了庙宇的正殿,轻轻地推开了殿侧的木窗,借着月轮之光,那大殿内果真如“涵梦居”的时刻所言那般,站着数十个身着黑袍的人。
那些人一动不动,便是连呼吸之声亦是未有一丝,与神台之上的神明陶象并无区别。连山悄悄地观察着,只是月光却是照不到殿内更深的地方,便亦看不清那些黑袍之人的相貌。
只是一刻过去了,那些黑袍之人依旧站在殿中一动未动。如此一来叫连山更是好奇,思虑片刻之后,连山将木窗推得更开,轻轻地翻入了殿中。
靠近那些黑袍之人后,连山才赫然发现,眼前这些黑袍之人皆闭目而站,亦确实没有呼吸。连山抬手轻轻地触摸着其中一人,那人竟是没有丝毫温度,仿若寒冰一般。
一连看了几人皆是如此。
连山不免好奇,这帝鸿氏一族为何会将如此奇怪的“人”放在庙宇正殿之中,而庙宇之中的巫者又是去了何处?...
“嘭”地一声。
殿顶的琉璃火台忽是燃烧了起来,大殿内霎时一片明亮。
连山不免一惊,迅速抽出腰侧的木剑横立与胸前戒备起来,双眼不停地扫视着四周。那在庙宇外感受到的那股危险的气息,再度如山如海一般向着连山涌来。
只是,正殿之中,除了火焰燃烧的噼啪之声,便再无一丝其他的声音。那些身着黑袍之人依旧是一动不动的闭眼站着。
半晌,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想必你就是神之子吧。初次相见,容我自介,我名曰‘紫薇垣’,乃是昆仑使徒之首,忠心侍奉初代神使大人。”
连山霎时便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神台之上,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站在娲皇大人的陶象前冷冷地直视着连山。
“快将救相柳的方法告诉我,否则便别怪我剑下无情!”连山厉声道,当听闻了“紫薇垣”三字之时,连山便想起了那夜西奎的话,相柳被昆仑玉髓之焰所伤,亦被刻下了印记,而眼前的紫薇垣必定知道解救相柳的方法。
紫薇垣徐徐走下神台,再度开口道:“相柳的性命是属于神使大人的。即便我告诉你救他的办法,最终等待他的亦是同样的结果。”紫薇垣的声音未有一丝改变,面对着手持木剑的连山亦是如常一般。
“你与白泽倒是闹出了不少的涟漪,西极七宿可是被你二人所杀?”紫薇垣望着连山平静地说道,“我早就想见见你了,神之子。”
连山注视着紫薇垣的脚步,言语之中却是没了耐心:“你若不说那便动手吧。我今日定要你说出救相柳的方法来。”说着连山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那紫薇垣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神之子啊。这九州四极的世人如今你也见的多了,你觉得娲皇大人造出的人完美吗?他们寿命不过数十载,逃不掉三灾五疾,便是心底深处亦是充满了丑恶,贪婪,自私,嗜血,无情...我猜娲皇大人即便见了今时之世人亦会充满失望吧...”
如此一眼却是叫连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连山不禁暗忖着若是相柳此刻在此,他会如何与紫薇垣周旋而得自己之目的,即便是动了手,那自紫薇垣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自己是否有把握可一击必胜?...
正当连山思量之时,紫薇垣却是继续说道:“神之子啊,我可以告诉你救治相柳的办法,只是你未必做得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