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上石阶进入神殿,连山感觉到竟有一股灼热的气息,在神殿外感受到的力量应该就是跟这气息有关。
殿外的侍卫关上了神殿的大门。
连山与相柳低着头跟在队伍的最末,随众巫者向内走去。神殿内,每隔几步之距,便放置有石雕火台照明。
神殿的内部不似殿外,与其说是神殿,倒不如说是个巨大的山洞,至高处几乎看不到洞顶,四周的岩石皆有着被烈火炙烤后留下的痕迹,随着越来越深入神殿的内部,这样的痕迹也越发的明显。
除了众人的脚步声,神殿内安静异常。
连山不免生出些许压抑之情,于是仔细得观察着,思量着退路,相柳看了看他,轻轻地摇摇头,似乎也没有找到办法,示意连山,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轻举妄动。
行至神殿最深处,是一个高大的祭台,四角分列着巨大的鱼形石雕,鱼嘴中不断地喷出水柱向祭台中央汇集成一个巨大的蓝色水球,缓缓的转动着,内部有一点红光。
连山所站的位置,无法看清水球内部,但要想再靠近,似乎也是不可能了。
大巫空应囚示意一众巫者将祭品搬抬至祭台前,连山也得到了机会可以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一众巫者再次退至到祭台的下方。
族长空天胜对大巫说道:“开始吧。”
六名巫者手持绘有腾渀氏一族图腾----黑鱼长幡分列于直通祭台阶梯两侧,他们六人面带黑鱼古铜面具,眼神中却是一派凝重之色。
空应囚手持祭礼仪仗,走上了祭台。祭台之上,大巫空应囚开始低吟起了巫语,那声音不大,却像流水般渐渐地环绕在四周的空间之中。
那身后一众的巫者亦虔诚跪地,低着头也开始跟着大巫一同低吟。这些巫语之声皆为巫者代代相传,不同于世人口中言语,尽是低沉幽远之音。
连山和相柳见此,慢慢的退到了角落幽暗之处,火台光芒无法照及此处。
“那水球中似乎有什么,你可看清楚了?”相柳轻声地问连山。
连山摇摇头道:“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我可以感觉到那水球中封印的红光传出了我所熟知的气息,难道腾渀氏封印的就是...”话未落音,大巫已经停止了低吟巫语,但一众的巫者依旧低吟着。
空应囚走到水球前,举起双手,手中缓缓透出蓝色的微光,水球慢慢地停止了转动,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水球中的那一点红光越来越清晰,直至最后,才显现出那一点红光竟是一个蜷缩着的幼小的红色鸟儿。
水球慢慢变空,最后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圆形水网,幼鸟得到了空气,挣扎着想挥动起翅膀站起来了,用力的扇了扇翅膀,最终还是奄奄地趴在了地上,眼神惊恐不已,低声地哀鸣着。
连山这才常舒一口气,轻声对相柳说道:“还好不是她...”
大巫空应囚虔诚地跪了下来,叩首伏地,对着那鸟儿说道:“青乌之神,请原谅我族对您犯下的过错,当年也有许多的迫不得已。这些年来,正因您的恩赐,才使得我腾渀氏一族繁盛兴旺,如今奉上我族为您诚心备置之礼,请您再次将神力赐予我族吧。”
跪地的巫者们也叩首齐声附和道:“请青乌之神将神力赐予我族。”
空应囚回头示意几个年轻的巫者走上祭台。族长空天胜拿出了一把形状古怪的匕首交到了大巫的手中。
大巫站了起来,接过匕首,同几个巫者一齐走向青乌。
连山轻轻的拍了拍胸口,似乎最为担心的事并未发生。
相柳轻声对连山说:“这个祭礼应该是进行了很多年了,他们应该不会杀了那鸟儿。”
连山点点头:“虽不清楚腾渀氏是如何得到青乌,但我们还是等祭礼结束然后离开再说。”
祭台上的大巫将手伸进水网中抓起了青乌,另一只手则用匕首划破了青乌的身体,青乌无力挣扎却依旧哀鸣不止,几个年轻的巫者在青乌的正下方举起了一个不大的蓝色瓶子,青乌的身体从划破的伤口处出缓缓流出淡金色的血,慢慢地滴落进那蓝色的瓶中。
直待青乌的伤口处不在滴血为止,空应囚这才将青乌放下,青乌失了不少的血,只能萎靡地趴在那里,哀鸣之声似也没了气力,变得更是低哑,红色的羽毛似乎一同失去了生气般黯淡了下来。
空应囚瞧着青乌的模样,完全不似从前祭礼时那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祭礼尚未结束,眼下不宜思虑太多,还是待祭礼结束后再做计较。空应囚定了定心神。
几个巫者将蓝色瓶子递交给了大巫,然后转身拿过些祭品喂予青乌。青乌恹恹仄仄,眼中灰蒙黯淡,偶尔低哑地哀鸣着,吃下了几口祭品之食。
空应囚拿着蓝色的瓶子走向空天胜,一手将那古怪的匕首交还给了他。空天胜看了看蓝色的瓶子,满意地点点头,收好了那古怪的匕首。
空应囚看着水网中的青乌亦不再进食,便再次对着水网举起了手,随着缓缓透出的蓝色微光,水网之中再次充满了水,青乌也变成了那水球中的一点红光。
所有巫者纷纷跪地俯首齐声反复道:“感谢神明的恩赐!”
大巫空应囚朗声道:“祭礼毕!”说罢,祭台上的人缓缓退下祭台。
空应囚回头再次望了一眼水球中的青乌,不由地眉头紧锁。祭台之下的其他巫者端着祭礼器皿等物品,跟随着族长空天胜与大巫空应囚,一同缓缓地离开。
石雕火台也随着众巫者的离开而渐次熄灭。
这古怪的祭礼便结束了,众人慢慢的退出了神殿,连山和相柳再次跟在了队伍的最后,一同退出的神殿。
此刻月已中天,直至所有巫者皆退出神殿后,大巫空应囚才再次施以巫法封印了神殿,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随着神殿的大门再次紧闭,神殿亦再次恢复了最初时的模样,在幽暗与沉寂中长眠。
下山后,连山和相柳借机隐去气息,行于暗处离开了腾渀氏的若水城。
连山两人找到一处偏僻的山坳,生起了火堆。
相柳说道:“我去猎些小兽,想必你也饿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连山坐在火堆旁,细细的回想了刚才那古怪的祭礼。传闻中,那青乌本应是在东极之地的外海中,栖息在常人无法踏足的孤岛上,腾渀氏是如何抓到青乌幼鸟的,莫非他们已经去过那里了?...这样看来知晓真相的人应该就是那大巫。
连山找了块石头靠倚着,不知从哪里折了根野草叼在口中,眯着眼睛等待相柳打回的野味,折腾了这一晚上,肚子早已空空。
不过多时相柳便带回了两只野兔,三两下剥去了皮毛,一边烤着野兔一边对连山说道:“腾渀氏取青乌之血看来已有多年,他们大概已然知晓了神之血的部分秘密。”
“神之血那青乌幼鸟被那般的放血,血色已并非极纯之色,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是他们在祭品殿说的事我倒是有些在意。”连山懒懒的说,“咱们明日去找那大巫好好的问个清楚,当然了,他肯定不会老实交代。”
“我自然有办法。”相柳说着,顺手把烤熟的兔子递给了连山。
连山自是全然地相信相柳,也不再做多想。两人随便吃了些兔肉便倒头就睡了。
次日一早,两人便重新回到了腾渀氏的若水城,穿过热闹的街道,径直向大巫所在的庙宇走去。
庙宇外,一个年轻的巫者将他二人拦了下来:“两位请止步,这里是巫者祈祝的庙宇,两位不可随便进入。”
相柳拿出了一封信函递交到年轻巫者的手中并对年轻的巫者说道:“请将这个交给大巫。”年轻的巫者接过密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随即转身走进了庙宇。
“你写了什么?”连山随意的问道。相柳看看他说:“把你口中的野草吐掉。”
连山懒懒的吐掉了野草,不多时,那年轻的巫者自庙宇内快步的走向了他们,道:“两位请跟我进来吧。”说罢,便引着他们进入了庙宇。
庙宇内,一众的巫者皆在虔诚祈祷着。连山他们二人跟随着那位年轻的巫者进入了大巫所在的住处,“两位,大巫就在里面。”年轻的巫者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连山和相柳前后踏进了大巫住处。屋内的倒算是宽敞,只是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老旧的床榻,一张休憩的地榻和一方神台,神台上供奉着娲皇与皇羲的陶像,俯视着神台下祈祷之人。神台前放着张方形麻垫。
大巫空应囚背对着他们,跪在神台前祈祷着。
“两位年轻人,一大早便来寻老朽相见,是有何来意?”大巫空应囚问道,并未回头看他们,亦没有起身。
“大巫整日祈祝,不知道神明有没有回应您心中所愿?”连山半开玩笑似的说着。相柳轻咳一声,正色说道:“请大巫不要见怪,我这位兄弟散漫惯了。”
“无妨,”空应囚回答道,“年轻人对神明的敬畏之心确实不似老朽这般。你二人即想见老朽,自然是想从老朽这里知道些答案,但老朽却不一定会给二位满意的回复。”
空应囚这才起身转过头来,指着那张老旧的地榻,道:“二位客人请坐吧。”
三人便在地榻上坐下。空应囚斟了两杯茶递给了他们,道:“在两位开口询问老朽之前,老朽想先问问二位一句话。二位交给老朽的密函是...”说罢,将密函摊放在桌上,那密函上只有四个字“青乌神血”。
“二位是从何处得知?”空应囚冷言道。
连山瞟了一眼信上的字,这不正是昨夜在腾渀氏神庙之中的秘密吗,相柳倒算是胆大,直接说出来了,于是随口说道:“世上本没有什么秘密,大巫不必太紧张了。”
空应囚闻言并无太多意外,平静的点点头道:“此话亦是有理,既然世上本没有秘密,那二位也无须在老朽这里寻找答案了。二位请回吧。”说罢准备起身。
相柳盯了一眼连山,连山也眨眨眼,示意相柳赶紧圆场,连山暗忖着,这个空应囚是当真的古板严肃,半分玩笑都说不得。
无奈之下,相柳开口道:“大巫请慢,我二人并非此意。那密函上的四字,确实是我所书,目的的确是有事相询。至于函上所书之事...大巫若能解我等疑惑,我也愿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