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自己的脊背上,长出了一双巨大的翅膀,乘风翱翔。整座长安城都匍匐在她的脚下,人小的得宛若棋子,街道纵横,宛若棋盘上的经纬。
而大明宫,在她脚下,则彻底变成了一只蝈蝈笼子,肥胖的兄长李显挺着油肚,坐在笼子中央叫得声嘶力竭,却不知道,她只要随便踩下一脚,就能让笼子和里边的蝈蝈同时粉身碎骨。
李令月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人不会飞,长安城也不会那么小。然而,她却尽力不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醒来之后很无趣,太平公主李令月知道。
家里头死气沉沉,孩子都跟她不亲近,丫鬟仆人最近见了她,如老鼠见猫。唯一还能偶尔说几句贴心话的丈夫武攸暨,最近却又迷上了烧制琉璃,终日流连于城外的作坊不归。
丈夫说要替她出气,所以花费了重金,从波斯王子手里买来了烧制琉璃的古方。原料只用沙子。而据她派心腹刺探来的消息,王元宝那边,每天用得最多的原料,除了泥炭之外,也是沙子。只是,王元宝那边琉璃生意越做越红火,日进斗金。而她丈夫武攸暨这边,到现在为止,烧出来的东西还是惨不忍睹的一大坨。
“公主,公主,慧范禅师求见!”一个蚊蚋般的声音,钻入她的梦境。将她从天空中,硬生生拉回了地面。
棋盘般的长安城消失不见,蝈蝈笼子和笼子里的蝈蝈,也无影无踪。身下的床榻热得宛若蒸笼,皮肤上正在滚动的汗水,则如同数十条虫子在爬。
毫不犹豫从枕头旁抓起一只木盒子,李令月闭着眼前朝声音来源处丢去。“啪!”盒子碎裂声清晰入耳,蚊蚋般的呼唤声,立刻变成了恐慌的谢罪声,“公主息怒,婢子不是存心打扰您。慧范禅师求见,说有要事跟您汇报。崔湜也在花厅里候着跟您辞行!”
“谁,崔湜,他还有脸来辞行?”太平公主李令月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目之中,寒光四射。
跪在地上的婢女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如实汇报:“是,是狸姑陪着他一起来的,听闻您在休息,他们二人就等在了花厅里。公主不想见他,奴婢这就去替公主赶他走。”
“谁说本宫不想见他了?”太平公主却忽然又改了主意,挣扎着坐起来,横眉怒目。“让他继续等着!人都哪里去了?过来伺候本宫更衣。”
“是!”地上的婢女答应一声,站起身,逃一般离去。同时,有四名婢女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一边打了扇子,为太平公主扇凉风,一边轻手轻脚地伺候她更换会客用的衣服。
六月的长安城很热,扇子扇过来的风,也不带丝毫凉气。反而令她身上汗水更黏。太平公主烦躁地站起身,踩着木屐向外走去,双脚刚刚开始移动,就看到了地上碎裂的木盒与玻璃镜子。楞了楞,脸上再度阴云密布。
木盒与镜子是一整套,里边还有腮红,口媒子之类,结构非常巧妙,携带和使用都极为方便。价格据说高达十多吊,然而,刚才却被她亲手摔了个粉身碎骨。
太平公主不愁钱,特别是逼着白马宗交出了一成干股到自己名下之后。然而,她却至今没有六神商铺的贵宾卡。这个檀香木梳妆盒,还是春天时她手下一名心思灵活的官员,特地托自己的夫人出马,从六神商铺买来进献给她的。她虽然嘴上不屑一顾,却经常拿在手里把玩。而今天,居然稀里糊涂就给砸了个稀烂!
“该死的六神商行!”不肯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悔意,太平公主李令月在心中诅咒了一句,昂首阔步,从镜子的碎片上迈了过去。环佩叮当,衣袂随着手臂的摆动飘飘荡荡。
婢女们不敢拦阻,一路追出门外,用沾了冷水的巾子伺候太平公主净面。然后又取来脂粉,在院子里,快速给她画了个一个淡妆。冷水带来的凉意,让太平公主心中的烦躁减轻了不少,扭头四下看了看,她忽然将手朝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一指,大声吩咐:“放一张矮几,两把椅子。带慧范来这里见我!”
院子中会客,肯定非常失礼。然而,婢女和仆人们,却依旧无人敢于劝谏。纷纷按照她的指示行动,不多时,就将矮几和椅子摆好,将白马宗宗主慧范带到了内院。
那慧范看上去老态龙钟,脸皱得宛若风干后的寒瓜叶子。然而,脑子却非常灵活。看到太平公主居然在梧桐树下召见自己,立刻蹒跚着上前,笑着躬身:“镇国太平长公主在上,贫僧这厢有礼了!贫僧何德何能,敢教公主于梧桐树下,以醴泉相待?真是折煞,折煞!”
“嗯?”太平公主微微一愣,旋即,笑靥如花。
传说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按照这种角度解释,她在梧桐树下请客人喝茶,非但不是轻慢,反而是对客人的特别尊敬。
“此树沾染凤鸟福泽,隐约已有祥瑞之气蒸腾其上!”那老僧慧范口才真是了得,一语化解了自己的尴尬之后,继续笑着称颂,“贫僧先前在路上原本热得汗流浃背,刚来到树下,就觉得凉风透体,飘飘欲仙。”
“禅师真会说话。”太平公主明知道慧范是在拍马屁,却也觉得全身上下的燥热感觉迅速消退,隐隐约约,好像真有小风隔着衣服,吹干了自己身上的汗水。
“阿弥陀佛,出家人从不打诳语!”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就是把瞎话当真话说,慧范双手合十,轻念佛号。
太平公主闻听,心中愈发觉得舒坦。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吩咐慧范入座。然后又命婢女们给大师倒茶,以解酷暑。
慧范和尚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太平公主打交道,早就摸透了她的秉性。因此,也不过多客气,道了声谢,坦然落座。
双方又说了几句废话,然后,就慢慢将话头拉回正题。那慧范,再度站起身来,向着太平公主缓缓施礼,“贫僧惭愧,此番前来,是特地向镇国长公主汇报,白马宗上下,已经一致决定,接受那魔头的条件,以避其锋芒。此举虽然……”
“什么?”虽然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丝准备,太平公主也没想到,白马宗居然怂得这么快。楞了楞,质问的话脱口而出,“六万吊,贵宗就不犹豫一下?即便是做生意,也总得有个讨价还价的余地吧?更何况,他还要贵宗一次交出十名“了”字辈高僧去蹲牢狱。如果贵宗也答应下来,下次再想对付他,宗门之中,谁人还愿担此重任?”
“长公主问得极是,贫僧此刻,惭愧得几乎无地自容!”临来之前,慧范和尚已经做足的功课,因此,憋红了脸深施一礼,用不甘心却无可奈何的口吻解释:“但是,魔焰太盛,我宗只能先求保存元气,以期将来时机成熟,再雪今日之耻。”
“魔焰太盛?他不就依仗朔方军在背后撑腰么?”太平公主双目圆睁,不屑地连连撇嘴,“他已经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了,那张仁愿老贼,总不能日日派一支兵马护着他。宫中那位,圣上也不会准许有人擅自调动边军!”
“公主所言,我宗当然也想过。”慧范叹了口气,继续无可奈何地补充,“可我宗畏惧的,却不是边军。”
“不是边军,还畏惧什么?”太平公主眉头紧皱,脸上的失望清晰可见,“你上次说想跟他握手言和,本宫还以为,是各退一步,刚好本宫当时也有事无暇分心,所以才未反对。没想到他却狮子大开口。既然他给脸不要,就休怪……”
“公主,请听贫僧一言。那魔头只适合智取,不适合以力降之!”慧范忽然胆子变大,没等太平公主将她的计划说完,就低声打断:“本宗第一次对付他,本以为稳操胜券,结果他却凭空召唤来了火流星!本宗第二次对付他,动用了近千山贼,志在必得。结果,他手中忽然拿出了刀枪不入的镔铁甲,周围还凭空冒出了数千边军!五日前,本宗最后一次出手,赵护法还没等杀到他身边,他忽然拿出了一支法器,“轰隆”一声,将赵护法胸口打了个稀烂。如果本宗不答应他的条件,继续出手,公主,贫僧真的不知道,他还会拿出什么样的法宝来!”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论背后的权势,如今明着站在张潜这边的,只有一个张说,一个毕构,跟站在白马宗背后的两位公主,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论手中的力量,白马宗能调动的钱财不下五十万吊,只要时间充足,能收买的山贼和府兵,数以千计。论底蕴,白马宗虽然换过几次名字,却是始终都是佛门的重要一支,而那张潜日后的师门,却已经上千年没露过面……
然而,白马宗上下,甚至包括佛门中一些“德高望重”的禅师,却谁也想不出来,张潜手中到底还有多少没被大伙看见的“法宝”和杀招!
“嗯——”太平公主眉头紧锁,再度心烦意乱。
虽然,出面跟张潜讲和的是白马宗,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提及她。但是,同意白马宗与张潜握手言和,她的威望,必然会遭受重击。特别是在她的追随者眼中,她不可战胜的形象,肯定会蒙上一层沙尘。
然而,继续冲突下去的话,结果正如慧范所说的那样,谁也弄不清楚张潜还能拿出多少杀招和法宝来!虽然那些杀招和法宝,暂时都不会伤害到她本人。但一次次动手无果,却损兵折将,肯定会严重打击自己一方的士气,甚至导致一些人离心离德。
“公主,贫僧知道这样很委屈。但是,那张潜,乃是贫僧这辈子所见过最强大的魔头。”唯恐太平公主固执己见,影响到其他各方利益,慧范犹豫了一下,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赵护法的尸身,宗门特地请仵作检验过。胸骨,内脏,甚至脊骨都被打碎了,差一点直接将尸体打成两段。这种伤,仵作说相当于直接被攻城椎迎面砸了个正着,绝非人力所能做到!”
“胡说,仵作少见多怪!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太平公主李令月听得心里头打了个哆嗦,一连串咆哮声脱口而出。“那种乡下地方,能找到什么好仵作?他一见尸体就吓得傻了,自然怎么可怕怎么说。若是……”
慧范不敢再多废话,后退三步,合十静立,心中默诵经文。足足把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默念了二十遍,耳畔才终于重新恢复了清净。
“公主,本宗已经损失了七座寺庙。献给圣上四十万吊,也只换了将贫僧从监牢里放出来,居家自省!”偷偷看了一眼太平公主的脸色,慧范又说出了白马宗所面临的另外一个困境,声音中隐约透着几分幽怨。
“你是怪,本宫拿了你们一成干股,却没能保护到你们喽?”太平公主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慧范是在变相表达对自己的失望,敷过白粉的脸上,乌云翻滚,“本宫可以退出来,你们自己拿回去就好。”
“不敢,不敢!贫僧绝无此意,公主误会贫僧了!”比被别人烧了十座寺庙还要着急,慧范的额头上,汗珠滚滚,“贫僧只是陈述,本宗现在即便想继续与那魔头张潜为敌,气力也难以为继。所以……”
“你不用找借口了,本宫答应了!”太平公主忽然咬着牙,沉声打断。“钱财是你白马宗的,人也是你白马宗的,你白马宗都愿意认栽了,本宫何必拦着。”
“多谢公主!”慧范刹那间喜出望外,抬手直抹冷汗。“但是,从今往后,公主这边……”
“本宫也不会派人再跟他动手!”早就预料到,慧范会要求自己这边也统一行动,太平公主冷笑着点头,“本宫有的是办法对付他,用不到派人与他正面厮杀。你可以走了,本宫累了,需要静一静!”
“贫僧多谢公主体谅,贫僧告退!”慧范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临出内院门的瞬间,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太平公主李令月,却丝毫不觉得慧范可怜。喘息着抓起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将茶水倒进了自己的肚子。
婢女和仆从们,吓得噤若寒蝉。只管继续替她添水送茶,却谁都没胆子相劝。直到院子外的太阳坠向了树梢,才终于听到自家女主人的喘息声,再度恢复了平稳。
“把崔湜和狸姑叫过来!”恢复了平静之后的太平公主,先命贴身婢女重新给自己补了妆,然后笑着吩咐。
“是!”婢女们答应着去喊人,不多时,就将需要的人带到。太平公主一改下午时的暴躁,先微笑着接受了崔湜和狸姑二人的见礼,随即,用手轻指对面,“崔刺史,请坐。来人,给狸姑也搬一把椅子!”
“不敢,不敢,公主面前,哪有崔某的座位?!”崔湜和狸姑两个,都受宠若惊,同时连连摆手。
太平公主却坚持要二人入座,直到新的椅子搬来,二人都欠着屁股坐了椅子的一个角,才柔声说道:“下午时本宫有要紧事,就让你们俩久等了。也就是自己人,知道你们两个不会怪罪,本宫才敢这么做。否则,少不得要派人知会一声,要二位明天再来。”
“不敢,不敢,公主此言,折煞下官了!”
“公主,婢子等得心甘情愿!”
崔湜和狸姑两个,又双双站起身,红着脸连表态。从头到脚,看不出丝毫被冷落之后的不满。
对二人的态度非常满意,太平公主李令月想了想,继续柔声说道:“此番皇兄迁怒于澄澜,实在有些出人意料。待本宫得到消息,再努力斡旋,已经完全来不及。所以,就只能暂时让澄澜受些委屈了。好在襄州距离长安还不算太远。澄澜在刺史任上,只要做出点儿动静来,很容易就被皇兄知晓。然后说不定哪天就有了机会,重新返回朝堂。”
“多谢长公主鼓励,下官此去,肯定不负公主期待!”明知道,自己这回被贬谪出长安,除了李显的有意打压之外,太平公主没有尽力为自己提供保护,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但是,崔湜依旧第三次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表态。
“你耐心等我的好消息!”太平公主有心想给崔湜一个教训,免得此人忘记了富贵因何而来,笑了笑,低声许诺,“这次,我让狸姑跟着你。一则,她心细手巧,可以贴身照顾你。二来,也可以及时帮你传递消息给我。”
“多谢公主安排,下官不胜感激!”崔湜早就知道自己反对也不会有效,认命地拱手。
“她虽然是外室。去了襄州,你却不能让你夫人欺负他。否则,本宫肯定不依!”太平公主,忽然又变成了狸姑的长辈,笑着叮嘱。
狸姑的脸色飞红,低头不语,看模样,仿佛真的成了崔湜的小妾,而忘记了自己肩负的任务。而崔湜,心中偷偷叹气,表面上,却只敢毕恭毕敬地保证,“公主尽管放心,下官待狸姑,向来与发妻一模一样。哪怕是去了外地,也绝不会让人轻慢她分毫。”
“那就好,那就好,那样,本宫就放心了!”太平公主笑了笑,满脸慈祥地用手抚自家胸口。随即,又站起身,来到狸姑身边,轻轻拉住对方的手腕,“你伺候本宫多年,本宫脾气是什么样,你也知道。着急起来,控制不住打你几下,在所难免。但本宫每次打你之后,自己心里头都很后悔……”
“公主折煞奴婢了!”狸姑两眼发红,流着泪跪倒,双手抱住太平公主的大腿,“奴婢,奴婢是公主的人,挨打也好,受奖也好,都是公主的恩泽。奴婢只恨,不能一分为二,留一半在公主身边,随时伺候公主。奴婢……”
说着说着,心中不舍之情泛滥,眼泪顺着她的两腮淋漓而下。
太平公主见了,眼睛也开始发红。低下头,先用手指将狸姑脸上的眼泪抹掉,然后又用力将此人拉起,“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就跟本宫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一般。这个……”
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金凤凰步摇,她不由分说插入狸姑发髻,“这个,你带上,做个防身之物。今后谁敢欺负你,就把这个拿给他看。”
凤乃是皇家女儿的专用标志,虽然朝庭对民间的禁令已经不那么严格,但敢明晃晃将金凤凰戴着出门的大户人家女儿,却依旧寥寥无几。登时,就将狸姑感动得身体发软,一边推辞,一边哭着又往下跪。
太平公主却死死将她拉住,含着泪吩咐:“不准跪,也不准再哭。今天本宫送你凤簪,是酬谢你多年来用心做事之功。你要跪,也得等你陪着澄澜回长安,届时,他得到爵位,可以一妻多媵。本宫再送你一套凤冠霞帔,让你风风光光地进他家的大门!”
这句话,隐含的祝福可太高了。大唐男子通常只能娶一个正式妻子,其他女人嫁入家中,只能做妾。但是对于有爵位者,在妻之下,妾之上,却还可以再娶一到数个嬴。并且,万一丈夫立下大功,封妻荫子,嬴也可以跟正妻一样,得到一份封爵。
当即,崔湜心中也涌起了几分期待。双手抱拳,诚心实意地向太平公主施礼道谢。而那太平公主,则笑着放开了狸姑的手,柔声对他问道:“谢我就不必了。本宫听闻,崔氏最近开了许多泥炭矿,收入颇为可观。不知道本宫可否有资格,也派人跟着崔家学上一学?”
“这……”宛若大晴天忽然听到了一声霹雳,崔湜被劈得眼前金星乱冒。好半晌,才硬着头皮拱手:“公主,请容卑职禀告。虽然崔氏从去年冬天,就开始做泥炭生意,但是,却与其他两家,毫无往来。卑职本人……”
“好了,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谁不知道你崔氏家大业大,正需要一些钱财来弥补亏空!放心,本宫不跟你家抢这个辛苦钱!”太平公主忽然笑着摇头,随即,又缓缓跟崔湜商量:“至于你跟谁来往,本宫向来也不干涉。但是,本宫这里有一良策,可替本宫洗雪当日受辱之耻。然而,此策却失于过于粗糙,本宫一直无法将其付诸实施。崔刺史,不知道你可否愿意,帮本宫详细谋划一番,将此策落到实处?!”
“这——”仿佛又听到了一记闷雷,崔湜被劈得脸色煞白,大颗大颗地冷汗,从额头上落了下来。
太平公主也不逼迫他立刻表态,只是拉着狸姑的手,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直到,夕阳的余晖彻底被黑暗吞没。
当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崔湜终于下定了决心。惨笑着拱起手,郑重发誓:“公主,请将良策示下。卑职,愿意全力替公主谋划具体实施细节,绝不辜负公主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