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颜色被街边黑色的配电箱吸收了，沿着乃木坂路桥向北驶去的车流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幻影。
站在SME楼下，水月涟转头看到几个女孩子相约沿着坂道向下走去，她们交谈时溢散出的活力冲淡了这个夏末夜晚的枯燥空气。
身后传来桥本奈奈未和人道别的声音。随后一个女孩子从他身边走过。借着由不同光源勾勒出的侧影，水月涟认出了是那天见过的深川麻衣，于是不动声色地移向了旁边能隐藏自己的阴影中。
等她走远了，才听到一串鞋跟与坚硬地面的碰撞声接近了自己。回头看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盈盈站着的桥本奈奈未。
桥本奈奈未展露出温柔的笑容，走近水月涟，却在离他半步的位置停下，轻轻皱起眉头，“你果然又喝酒了。”
水月涟抬起手臂抽动了下鼻翼，只闻到了一旁花草散发出的气息，“我还以为被风吹了会已经没了。”
桥本奈奈未还是看着他，没有其他动作。
水月涟只好又出言解释，“今天是工作上的事情，不好拒绝的那种。”
桥本奈奈未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他单方面的说法。上前用手背试了试水月涟额头的温度，又退后半步，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到：“喝酒后吹风不怕感冒吗？就算…你不把自己当回事，至少考虑下会为你担心的人吧？”
说完就直接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探出发丝的耳尖，即使在过分昏黄的灯光下也依然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水月涟在原地怔了一下，随后勾起嘴角追了上去。
乘坐银座线到达上野站。走出人流密集的车站前区域，水月涟和桥本奈奈未同时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路程就过于熟悉了。
路过之前打工的那家烤肉店的时候，水月涟忽然想起什么，“娜娜敏，你打工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桥本奈奈未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到：“差不多了，昨天下午也都拿到了薪水。也给山下桑打过电话了，不过还是再去单独感谢她一次吧。”
又向前走了几步。拐角处的花店，门外摆的花换成了茉莉和桂花，给附近的空气染上些清幽的味道。
从其中穿过，水月涟想起在练习室外碰到她的场景，又问到：“今天的练习，你的腰没事吧？”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一点，桥本奈奈未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没什么问题，今天只是有点累到了。至于以后…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水月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是她在保持尊严的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难道还要真的靠打工支付明年两百多万的学费吗？不可能的。其实她也是在赌而已，赌在自己身体完全垮掉前能够毕业。而加入乃木坂，至少让她赌赢的可能性提高了不少。而且水月涟也打听过索尼给她们的待遇，可以说还是有大手企业的作风，比隔壁AKS大方不少。
当然，如果她愿意接受自己帮助的话，一切就会简单很多。只不过，那样一来也就不是桥本奈奈未了。
爬过漫长的一百五级台阶回到公寓，桥本奈奈未先去洗澡。水月涟取出包里的几本剧本摊在桌子上，试图从里面挖掘出些作词的灵感。
首先是作为TBS六十周年台庆剧的《南极大陆》。从演出阵容来看，集中了木村拓哉、堺雅人、香川照之等一线演员，可以看出TBS自然是对这部剧寄予厚望。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它的主题曲和水月涟没什么关系，毕竟没人会冒险采用一个出道时间可以用天计算的新人的作品。
更何况剧情梗概中讲的故事…上世纪的南极探险队吗？总之不是水月涟喜欢的类型。
下一本《推理要在晚餐后》倒是还算不错，作为刑警却缺乏推理能力的大小姐与全能毒舌管家的破案故事稍稍引起水月涟的兴趣。
还没翻看几页，桥本奈奈未就带着还未完全擦干的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换水月涟去洗。
冲洗完身上的酒气，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再出来时发现桥本奈奈未坐在他刚才的位子上翻着那几本剧本。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退回到沙发角落处，习惯性地抱膝坐着。
水月涟走了过去，打算接着刚才的进度看下去，就听桥本奈奈未问到：“水月，这些都是你要出演的吗？”
“如果他们想收视率惨败的话，可惜没人那么想。这些是经纪人拿来看能不能写出主题曲的”，稍微顿了下，水月涟试着开了个玩笑，“以公司对你们的重视力度，你会比我先出演电视剧也说不定。”
桥本奈奈未笑着摇摇头，“那你还不如说我会出演月九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
桥本奈奈未笑了笑，打开电视没有再说话。水月涟继续看着剧本后面的内容。
在他大概了解剧情内容的时候，又听到桥本奈奈未叫他的名字，“水月”。
“怎么了？”
靠在沙发上，桥本奈奈未也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看向他，“今天负责人说了关于宿舍的安排。”
要来了吗？水月涟突然内心一紧。其实这算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在她报名参选时水月涟就隐隐有所预料。只不过当它真的来临时，又难免觉得有些束手无策。控制住内心的想法不会泄露到表面上，装作平静地开口：“哦，怎么说的？”
桥本奈奈未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说到：“因为宿舍还有一个月才能装修好，所以现在让我们自行解决，运营会报销相关费用。”
一个月，不长不短的时间。虽然只是暂时，但如同刑场上利刃从脖子上挪开的死刑犯一般，多少让水月涟产生了至少不是现在的侥幸想法。
“其实…如果有正当的理由，也可以不搬去宿舍的…”
桥本奈奈未又补充一句。水月涟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目光也锁定在自己身上，仿佛在寻找一个回答。
但他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沙发还挺舒服的，你走了之后我睡到床上有些不习惯”。隅田川旁的那个晚上，那些话之后，让他再说出些挽留的话语似乎又显得强人所难了。她应该…也明白的吧。
“去吧。至少…对你好一些…”
从这一点出发，水月涟能在瞬间编出很多理由，比如避免抵触运营、和成员搞好关系什么的。不过他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是吗”，桥本奈奈未还是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将视线移开。空气就这么沉默下来，电视里的节目也被侵染，就像是缺少调味的食物一样缺少味道。
可能只是过去几秒，也可能是几十分钟。桥本奈奈未站起身，抿着嘴留下一句，“我先去睡了。”
卧室的门渐渐合上，在水月涟眼中如同老电影中那些给人难言感觉的留白镜头一般。
“娜娜敏”。
门停住了。
“你觉得，为了避免我饿死，这个理由算得上正当吗？”
她楞了一下，用手掩住嘴，低下头又抬起，轻轻摇了摇。咔哒一声，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