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鄱阳,东吴军营校场。
鄱阳大营乃是周瑜训练水军之所,营中设有一处宽阔的校场,可容万人同时操练。
此时校场的四周围满了全副武装的吴军士兵,他们手持刀戟,面色肃穆,身体笔直挺立,严谨的军容一览无遗。校场正中,一队约莫二百人的越国精锐之师列队完毕,她们的穿着打扮与四周的吴军截然不同,身上统一穿着深灰色皮质戎装,除开前胸与两臂之外,皆未披甲。头戴平上帻,脚缠绑腿,腰挎短刀,一副轻装步兵的装束。
校场北边是一座用松木搭建的大型观战台,高一丈三尺,宽四尺见方,观战台四周均设置了围栏,中央的石龟之上立着一面牙旗,其上用隶书写着一个“周”字,正迎风飘扬。此时观战台上列着东吴的一干将领,领头之人一身银盔银甲,肩披黑色於菟纹披风,腰挎古锭刀,正是周瑜。
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各方主力精锐皆以身着重装铁甲为荣,东吴诸将本就不看好这支来自海外的“蛮夷”之师,又见其皆着轻装皮甲,更是满脸鄙夷之色。
当然向来沉稳的周瑜并不以为意,以貌取人实乃大忌,他更看重一支军队的内核。
眼见众人列队已毕,此时硕大的校场上,一片肃杀,耳畔只传来江风拂过旌旗的猎猎声。
观战台上周瑜摆手示意,传令官随即挥动令旗。
与此同时,校场四周隆隆的鼓声响起。鼓声即是命令,越国精锐之师闻声正式开始整齐划一地战术操演。虽然只是演示变阵、搏杀等常规项目,但是明眼之人从这些常规项目当中便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战术素养。
观摩完毕,周瑜与手下诸将皆倍感震惊。他们实难料到一支来自于蛮夷之邦的军队竟有如此高超的战术素养,即便是东吴最精锐的车下虎士恐怕都不能望其项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支军队的成员竟然都是女儿身。
周瑜迅速从震惊当中冷静下来,与身旁那些如同看戏一般的武将不同,周瑜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集中在新奇事物上。因为如此一来会让自己分神,而分神实乃一名主将的大忌。他心中隐隐感觉到这支异国劲旅的威胁。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永远的利益。如今这支劲旅表面上臣服自己,但那只因自己能够给予她们想要的利益。若是有朝一日她们不满足于这些既得利益,这支实力超常的劲旅会不会倒戈相向呢?
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开始爬上周瑜心头,这在他戎马半生中还是未曾有过之事。在刀光剑影的血腥战场上,上万敌军组成的庞大方阵周瑜都曾亲眼见识过,彼时他身后只有曲曲数千人。即便如此周瑜却未曾胆怯,他面色从容的指挥着麾下部曲,将敌人的上万大军打得一溃千里。而现如今,在众将环绕之下,在驻扎有上万士兵的军营之中,一支仅仅两百人的队伍却使周瑜心生畏惧,这种难以言表的感觉让周瑜内心困惑不已。
是否该认真考虑一番日后与越国为敌之事了呢?这个念头在周瑜心中一闪而过。
仅仅半个会稽郡就能满足越国复国的野心吗?曾经,整个江淮都是越国的领地,难不成越人的真正目标是吞并整个东吴吗?
周瑜侧首凝视着端立在自己身旁,这个号称是越国大将军,名叫姒真实的女人。此人阴冷高傲,生得一双如“黑洞”似的恐怖双眸,让人不敢直视;但却身怀异香,恐怖与淡雅同时混杂在一起,就如同一朵散发着奇异香味的毒花一般,令人背脊生凉。
这个神秘女人对东吴的情况了若指掌,而周瑜对越国的情况却是一无所知。
越是不知情的对手便越是危险,因为你无法预测她下一步的行动。
虽然明知有危险,但是周瑜已经打定主意要与越国开展合作,毕竟这支神奇军队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有了她们,战场上就仿佛多了一只通天之眼,又好似多了一把悄无声息插向敌人软肋的匕首。
更为主要的是,周瑜意欲通过合作,学习越国的练兵之法,将来为东吴也培养出一支无敌劲旅。
不过当务之急并非这些,周瑜此刻急需获知关于这个国家以及军队的情报。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一个已经消失了三百年的国家忽然之间冒了出来,还带来一支无敌劲旅,一切都太可疑了。周瑜绝不会在茫然无知中贸然行动,他需要根据切实的情报来制定未来的规划。
或许身旁的这个女人,能为周瑜提供一些他所希望了解的信息。
“姒将军的队伍可真是厉害呀!恐怕普天之下绝无第二支劲旅能与她匹敌了吧。”周瑜笑着对军神将军说道。
“若非这支劲旅,敝国也不敢来找都督商讨割地之事。”军神将军冷冰冰地回答道。
这个女人的态度向来便是如此冷淡,周瑜早已见怪不怪了。他依旧笑容不改,恭声询问道:
“为何贵国精锐战士皆是女儿之身呢?”
军神将军未加思索,便冷然答道:
“女多男少,此乃敝国现状,而且敝国之人也从不认为女子不如男。女人同样能干男人之事,而且还比男人干得更好!”
此言一出,东吴众将大多面有愠色,只是苦于周瑜在场不好发作罢了。
周瑜本是儒雅随和之人,闻听此言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态度恭敬地询问道:
“莫非贵国所辖之军皆如眼前这支劲旅般厉害不成?”
军神将军点点头,冷然回应道:
“没错,敝国练兵的原则是贵精不贵多。虽然敝国军队人数不多,但是战斗力却不容小视。”
周瑜闻言大笑,朝军神将军拱了拱手,恭声道:
“如此,在下今后可要多多向姒将军请教练兵之法了。”
军神将军摇摇头,冷然回应道:
“练兵之法需要因材施教,在鄙人看来东吴士兵无法承受敝国练兵之法。不单是士兵,就连东吴将领也一概无法承受。只有经过非常训练才能造就这支非常之师。”
周瑜眉头一皱,军神将军此言让他深感意外。他侧首望了望身后的众将,向军神将军恭敬地询问道:
“姒将军是指训练太过辛苦,故而众将士无法承受吗?”
在周瑜心中,营中诸将多为身经百战的宿将。要说士卒无法承受训练之苦他尚能理解,至于说众将也无法承受,周瑜却是难以置信。
军神将军摆了摆手,冷然答道:
“不光指训练太过辛苦,更重要的是东吴将士资质欠佳。”
此言一出,东吴诸将瞬间炸开了锅。诸将皆对自身的武艺信心十足,不想今日却被一个异国之人出言嘲讽,内心不由得气愤难平。
本来刀口舔血之人都会有点脾气,诸将之中终于有人抑制不住心头怒火,大声嚷嚷道:
“徐某就不信,我们江东英雄好汉,难道竟无一人资质尚佳?”
说话之人乃是周瑜的部将徐盛。听闻徐盛此言,同是周瑜部将的丁奉也嚷嚷道:
“文向兄所言极是!今日丁某就与兄一道挑战一番这伙夜郎自大的越人吧!让她们也开开眼,见识一番江东好男儿的真实实力。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好,承渊,你我一起上!”徐盛拍了拍丁奉粗壮的手臂,应声道。
二人言罢,便欲下场一试身手。众将见状也纷纷为二人鼓劲造势,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沸沸扬扬。
“住手!军营重地岂容你二人胡来!谁敢擅动,一律军法处置。”一向对部将和蔼宽容的周瑜此时竟动了真怒,他大声喝止道。
二人闻言,皆俯首称是,不敢妄动。周瑜在军中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引发争议的军神将军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朝周瑜摆了摆手,冷然说道:
“都督,这倒也无妨。若是鄙人不展露一番实力,众将想必难以信服。既然如此,就让鄙人与二位将军切磋一番吧。”
此言一出,更是瞬间激怒了徐丁二人。只听徐盛忿忿不平高声说道:
“什么,就你一人?徐某原打算由我二人对你们场中两百人,既然你就一人应战,我二人中也只出一个。我与承渊你自己挑一个吧。”
说罢对军神将军怒目而视,态度极不友好。
“不用麻烦,你二人一起上吧。”军神将军轻蔑地回答道,说话之时甚至都不屑与徐丁二人对视。
“什么,不用麻烦?竟敢小瞧我俩?”丁奉闻言也是气愤难平,他厉声叫嚷道,“我与文向兄也不避讳以多打少,反正是她自找的,就由我俩来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三人言罢,大步走下观战台,径直来到校场中央就要动手。
周瑜见状也不加阻止,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这位目空一切的越国大将军究竟有何能耐。
内心之中,周瑜感觉“姒真实”的确自信过了头。徐盛、丁奉二人在吴军之中可是两员猛将。徐盛善使双刀,丁奉善使长矛,他们还根据各自兵器的特点编练了一套长短配合的战法。虽然单从武艺而言,徐丁二人在吴军之中并不能位列榜首,但若是两人配合作战,在军中却是未逢败绩。
如今越国大将军想单凭一己之力就击破东吴的第一战阵,其难度之高便可想而知。
同样作为一名习武之人,周瑜甚是期待这场比试的最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