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艘破烂金属飞船嚣张无比的的回答,走私船内的商人和武装分子们面面相觑,心想男人的东西你不要,女人的东西你也不要,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想到那艘破烂金属飞船可怕的速度,强悍的撞击力和不知道有多厚的外甲,还有对方极为怪异的要求,已经在先前十几次撞击中头破血流的众人,忽然间想起了某个最近几个月流传在百慕大星域中的传言,连续几批走私巨商都声称自己在航道间遭受了抢劫,实施抢劫的飞船无比强大,然而那艘飞船的主人却拥有最令百慕大民众痛恨的恶趣味,对方好像对机械类的事物特别感兴趣,除此之外,即便是那些美丽的足以配上林半山的美人,他也不肯多看一眼。
武装分子的头领咽下一口唾沫,凑到走私商人身旁,看着光幕里那个仿佛在跳舞一般高速穿行停顿,向众人炫耀恐怖机动性的破烂飞船,压低声音说道:“投降吧,听说前两年这艘飞船一直在左天星域,就连帝国里那些有战舰护航的家伙,都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走私商人身体微微一震,没有花多少时间便毅然决然光荣的投降,既然对方允许自己进入逃生舱,而且什么货物都不要,那么改装枪械搬不走,还可以带走最昂贵的钻石,挽回一些损失。
准备进入逃生舱的走私商人,回头依依不舍痛苦地看了一眼自己重金打造的飞船,忽然发现太空里的那般破烂金属飞船又开始舞动,忍不住压低声骂道:“干你娘的!不得瑟会死啊!”
黑暗幽静的太空中,那艘破烂金属飞船正在剧烈的颤抖,无法形容具体外表的臃肿船身,在数千公里的空间里高速翻腾,连续做出无数不可思议的飞行动作,然而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炫耀的意味,反而更像是一个人类大脑同时被无数根钢针刺入,正在抱着头痛苦地挣扎!
这艘破烂的金属飞船,正是运送许乐进入帝国的那艘宪章局三翼舰,这艘飞船名义上还隶属于联邦宪章局,实际上早就已经成为老东西意识分枝控制的玩具。
三翼舰在帝国星域内潜伏整整一年时间,破开彩云把许乐救出重围,最后中弹被迫坠毁在某颗荒芜矿星上,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飞船完成了自我修复,重新启动,在离开帝国之后来到他陌生而好奇的百慕大三角星域,重新操持起了打家劫舍的旧工作。
直至先前某刻,三翼舰内部响起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
“根据宪章核心定律最高附加条款,禁止进行任何物理操作。”
三翼舰内部所有数据归零,归于沉寂,舰身在剧烈的颤抖和痛苦挣扎之后,就这样安静的悬浮在幽暗的宇宙空间里。
正准备乘坐逃生舱离开的走私商人和武装分子们,发现了那艘破烂金属飞船的异样,在紧张沉默很长时间之后,有人推测道:“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也许是失去动力?老板,我看我们要不要试着溜走,看那艘破烂飞船的样子,应该启动不了了。”
“如果那个可恶的家伙又是在玩我们怎么办?”走私商人想的明显过于复杂。
“我们先朝着对方开过去,就算有什么不妥,我们也可以说是慑服于他的威严感,主动把船开的更近一些,我想以那个家伙的得瑟劲儿,应该很喜欢听到这种解释,再说了,从来没听行家说过这艘飞船杀过人。”
在巨大利润的诱惑以及那艘破烂飞船沉默静止的鼓励下,人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驾驶着走私飞船缓缓向三翼舰飞去,时刻做着谄媚解释的心理准备。
然而三翼舰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安静的悬浮在太空之中。
“看样子是真出了问题,老板,我们赶紧走!”有人兴奋地叫喊道。
走私商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挥着手臂说道:“富贵险中求!把这东西拖回去!”
武装分子头目惊慌地看着他,阻止道:“这太冒险!”
走私商人皱着眉头,沉默地看着那般一动不动的金属破烂飞船,有些不自信说道:“我总觉得……这个家伙死了。”
武装分子们听不明白这句话,商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说,安静悬浮在太空里的金属飞船本来就不是活的,何来死去。然而看着那艘破烂不堪的飞船,他忽然觉得从那处传来的死寂味道令自己非常不舒服,甚至有些忧伤,非常想再听见那个嚣张而滑稽的声音。
摇了摇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驱赶出大脑,商人面无表情挥挥手,说道:“拖回去拆掉卖钱。”
……
……
小白花迎着秋风,狂烈地绽放在铁轨畔的山野里,座舱内SCC全域监控系统隐约捕捉到数十公里之外的一处异动,戴着头盔的许乐正准备进行下一步数据加强,然后问问老东西有什么发现时,脑海里响起了他的声音。
“许乐,就在不久前我开始做梦了,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面,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花的颜色和被晨风吹拂的感觉,我能闻到三七牌香烟的香味,我能尝到文俊二号的果木香,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看到花的微观构造,计算风的方向和级数,又或者说只能分析出你抽的烂烟里的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还有那些枯燥单调的酒精度数和酿造工艺流程。”
“菲利浦亲爱的,这是好事。”许乐盯着近瞳光幕,说道:“根据我在你面前那点儿浅薄的知识,只有完整的独立自主意识才会做梦,才会睡觉,你有这些感觉很美好,说不定将来哪天,你可以有个女朋友什么的。”
“为什么不是会有一个男朋友?”老东西疑惑问道。
“因为菲利浦明显是个男人的名字。”
老东西很模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很少见的继续抒发着文艺青年般的感慨:“正因为美好,所以惧怕,我很担心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做梦了。”
“不会的,你做梦的次数肯定是我的无限倍。”
许乐像个电脑之友,非常耐心地做着解答,就像在安慰一个刚刚在某个阴雨天开始学会思考死亡的孩子。
“许乐。”
“嗯。”
“许乐,前面有埋伏,到处都是埋伏,这是一个圈套。”
“埋伏,在哪里?”
许乐眼瞳微缩,临战的紧张开始进驻敏感的身体。
“到处都是。”
随着这个四字,许乐的大脑忽然嗡的一声闷响,左眼瞳能够看到的世界里,骤然出现无数多的画面,自各个角落方向飞来,到处都是。
复杂的机械结构图纸、异想天外的引擎内壁设计,姿式各异的爱情动作片截图,美丽女性胴体展露无遗的色情图片,密密麻麻悬着公民编号的光点在大楼里在山林里保持着那一刹那的姿式,无数画面像雪片一样的在脑海中飞舞,瞬间占据所有。
许乐记得这些画面,在医院病床上的黑梦中,在果壳公司的春季招募考场上,在狐狸堡垒监狱的黑牢内,在充满硝烟与死亡的战场上。在这一刻这些画面重新泛滥于眼前,仿佛是在做回忆总结又或者是某种纪念。
他的手指缓缓松开操作杆,在铁轨旁高速行驶的小白花机甲缓缓降低了速度。
下一刻,脑海中无数画面伴着一阵清晰而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出现无数道裂痕,然后四处飞走,如片片白雪来如片片蝴蝶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一片虚无中,联邦中央电脑用已经开始变得机械冰冷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叫菲利浦。”
瑟瑟秋风里,小白花机甲沉默地停在铁轨旁的山野里,昏暗座舱内开始响起尖锐的警报声,然而许乐只是沉默,没有任何动作。
极远处大气层边缘,数枚导弹正在高速驶来,更远处的大气层外,刚刚完成紧急检修的联邦战舰开始进行晶态跃迁引导,准备第二记主炮发射。
小白花机甲四周数十平公里的无人山野间,一百余台黑色MXT机甲从秋林中,基坑里缓缓站起,泛着金属光泽的沉重机甲,瞬间撕破天地间的宁静,散发出一股令人恐惧的杀意。
随着无声的电波传递,无数重型装备开始启动,身披迷彩伪装的士兵掀开密集阵上的屏蔽覆盖物,沉默而快速地进行战斗准备。
杜少卿和他的铁七师终于震撼登场。
……
……
然而铁轨旁的银白色机甲并没有任何动作,至少在最开始的几秒钟时间内,小白花微微转动上方的探测仪望向秋季淡而辽阔的天空,仿佛在代替里面那个小眼睛男人出神地观看。
从那场黑梦开始,许乐通过颈后的芯片和那个家伙斗嘴闲聊发呆,并且一起战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血肉相连、灵魂相通。在这一刻,他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个老东西,不,应该叫他菲利浦走了。
刚有名字就走了,仿佛刚诞生便逝去,许乐的身体开始感觉寒冷,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山野里震撼登场的铁七师,只是眯着眼睛,听着安静座舱内自己沉重清晰的呼吸,寻找着沉默如谜的呼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