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看着女儿的背影,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她说得不全是实话。
赫文的确让她回忆起了自己的丈夫,可是并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而且如果真的让吉米见到赫文,也不大可能引起什么“悲惨”的回忆,那个小家伙只会惊喜于“赫文叔叔”的出现。
她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自己和吉米而说得这些话。
丽贝卡是为了妮莉。
妮莉曾经对赫文有着某种十分复杂的情绪,不管这些复杂的情绪其他组成部分是什么,当时的奥格登和她都能确认有一种情绪必然存在其中。
爱慕。
就像是少女对成熟男子的爱慕,年幼的女孩总会误以为那些成年男性拥有强大的能力,事实上成年人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的确很“强大”。
可那些会主动接近迷茫少女的成年“男人”,往往是同龄人中最无能的那一类人,正因为在生活中处处受挫,他们才会将注意力转到年轻女孩身上——更容易得手的目标。
对于少女来说,她们很难看清这类人除了年龄之外毫无优点,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利用“好”自己唯一的优点。
如果赫文是这种人,她反而很开心。
但他并不是。
不仅不是,他还刚好是那种真的很有能力的男人,奥格登更是很欣赏他,虽然他的年龄和妮莉差距巨大,但如果两人真心相爱,奥格登并不打算阻止他们。
不过也正因为赫文不是那种人,所以他更不可能爱上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女孩,两者的心理年龄,三观的差距都过于巨大了。
本来奥格登的意思是让一切都顺其自然,丽贝卡当然是尊重自己丈夫的决定,但现在事情发生了改变。
变形怪事件后,妮莉本来复杂无比的感情被这件事狠狠地冲击了,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丽贝卡认为即使赫文知道了妮莉的身份,也有很大可能不会产生任何贪恋,更不会因此而爱上自己那愚蠢的女儿。
他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不会对自己女儿产生任何意思,但是自己的女儿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对赫文产生爱慕,特别是在他救了她之后。
丽贝卡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陷入没有结果的爱恋中,更不要说很可能是一段十分危险的爱恋。
巫师说过,猎魔人都是一群偏执狂,将某些责任看的超过一切,而且总是会为了并不值得的价格做很多危险的事情。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围着一个身边都是危险的男人团团转,这可是字面意义上的危险,能带走人命的那种。
一旦踏入了另一边,死亡和悲剧不过是家常便饭了。
虽然更好的方法是和自己的女儿说清楚,但丽贝卡无比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她绝不是那种听得进劝告的人,说她可能会遇到风险一点用都没有,只有说家人可能会因为她的行为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她才会为了家人而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当然无比清楚自己做的事情对自己的女儿并不公平,但就是母亲啊,即使孩子会因此憎恶,乃至于怨恨自己,她都会承担。
丽贝卡不需要妮莉感激她的行为,她只要妮莉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就够了,为了能够在剩余人生的最大多数情况下做出自由的选择,她必需确保妮莉不会做出摧毁自己人生的行为。
丽贝卡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一次带走自己的家人。
而且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本来不喜欢妮莉的赫文,为了他们家族的权势而欺骗自己女儿的感情。
虽然他看起来并不是这种人,可自己和赫文也没有多么熟悉,奥格登倒是对赫文的评价很高,但没有人能百分比保证其他人一定是善良的,每个人都可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一旦赫文真的是那种人,丽贝卡无法想象妮莉会遭受多么可怖的伤害,她的心会被戳的千疮百孔。
即使是最好的那种可能,就是两人两情相悦,那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泰勒家族虽然并不打算将妮莉送去政治联谊,但至少要保证她的结婚对象要门当户对,即使是个子爵的儿子,或者是男爵都可以,但绝不能是个什么猎魔人。
除非这个猎魔人拥有超越家族巫师的能力,但这个职业即使到达了五阶,也并没有什么强大的杀人能力,猎魔人除了猎杀魔物之外,什么都不擅长。
不像是巫师可以预防诅咒,也不想骑士可以在战场上厮杀,他们只能抓抓幽灵什么的。
就算赫文是一位猎魔大师,能给侯爵家族带来什么,给受噩梦侵扰的家族成员驱魔吗?
别开玩笑了,妮莉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恋爱对象,但对方必需也是个贵族,即使是妮莉选择的是寻常的男爵都会被人看低一眼。
但这点权利还是丽贝卡用尽全力才给自己女儿争取到的,自己的父亲本来就是个老古板,当初自己为了和奥格登在一起,毫不犹豫地就私奔……
丽贝卡想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因为她发现此刻的自己,也和当年的父亲有几分相像。
丽贝卡摇了摇头,这真的是太……
太好笑了。
岂止是有点相似,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和当初的父亲一模一样。
她第一次有些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虽然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她至少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个老男人在这种事上不可谦让。
因为他害怕自己以后的丈夫亏待了自己,也害怕自己因为嫁个了平民,而成为贵族们暗地里的笑料。
虽然现在的她仍然会成为某些贵族夫人茶话会上的笑话。
那个家伙,当初放弃珍贵的奢侈生活,去追求什么爱情,到了最后还不是回到了这里吗?
没错啊,自己到了最后,也只能选择回到这里,如果当初自己身边有家族巫师在身侧,变形怪也许根本无法接近自己的丈夫。
如果当初自己不赌气般地拉着奥格登逃跑,而是想办法让父亲同意他们的婚姻,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丽贝卡无比坚定地抬起了头。
但她不知道,仅仅隔了七八面墙的房间中,妮莉也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少女摸了摸后腰的斧头。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哄骗自己,虽然妮莉认为母亲对自己有些误会,但是她无比确认一件事。
妮莉握紧了斧柄。
那就是她绝不应该那样对待赫文,赫文给出什么反应是他自己的事情,可她绝不能做出让自己都唾弃的事情。
她不可能特意去疏远赫文,更不可能像母亲说得,给一笔钱暗示赫文远离她们的生活。
她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