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池山下,骆谷城已被换防,城内王宫等违制建筑也被拆除,山壁上石室内的存粮兵甲被逐一清空搬运进大营,或预留一些在城内军仓,以供守军备用。
仇池虽降,短时间内还无法对其地加以划分整顿,刘义符暂居城外大营,授王景度为仇池都督,迁居城内设立军府,以杨伯宜、杨摹为左、右参将,协管其事,杨镐、杨难当等被征辟随驾,削弱其内在影响力的同时,也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一连七八天过去,仇池境内渐渐被接防并稳定下来,不过杨伯宜虽被任命新的职务,但被垣护之击败退往武阶后,闻知兄长杨玄投降也没反抗,这天下午赶回骆谷城觐谒,并带来了邓至、宕昌二羌的使者。
邓至羌其实就是白水羌的一支,相传三国末邓艾曾屯兵其聚落之城,因此呼为“邓至”,现任大族长像舒治目前还没与北魏有什么交往,倒是与西秦关系不错,因为他们中间隔着宕昌羌。
据军报,管义之已率部北上至松藩,党项羌闻讯逃窜往北面的岷山河谷,这使得管义之无所补给,只好继续北上邓至城,恰好此时,从白水郡进军的王岑也到了,两路大军压境之下,像舒治只好派长子像舒者前来献降。
有了仇池和邓至的事例,宕昌羌也见风使舵,表示与北魏断绝往来,并派其子梁弥黄沿羌水至武阶,正好与像舒者、杨伯宜赶到一路了。
中军大帐内,左有王景度、杨镐、杨难当,右有郭叔融、杜令琛、刘旷之等,刘义符踞案而坐,目视下首九十度躬腰见礼的三人,杨伯宜的长相与杨难当很像,都是矮壮个头大脸盘,一看就能感觉到其浑身充满力量感,而与高瘦脸白的杨玄却一点不像。
杨伯宜与身后的二人可不一样,二羌比较弱,服俗又不同,不过是墙头草想抱强国大腿,而杨氏尽管对朝廷也未必有多少归属感,但杨氏汉化程度高,只需要经过一两代人之后,自会彻底归化。
刘义符伸手微抬,面露温和微笑道:“杨参将免礼,事后向军府报备一下,入城内都督府视事即可。”
“臣……谨遵上命!”杨伯宜抬起头,面露惊讶之色,转头看了看杨镐与杨难当,默默地过去见礼,在其下首落坐。
刘义符这才看向像舒者与梁弥黄,二羌同根同源,服俗皆一样,只是发式也是索头辫发,羌人与氐人习俗有点相似,也尊奉白马神,除了杨氏等贵族高度汉化,着汉服束髻,普通氐人与羌人很难分别。
羌氐常常会戴一种像卷檐头盔一样的圆顶毛边皮帽,呼为“突何”,与鲜卑人、匈奴人的尖顶突骑帽不一样。衣服好黑底的鲜艳动物、花朵绣纹,男女皆穿裘褐、被毡,包头帕,着皮坎肩,据说羌氐皆源自三苗,从衣服看来是有共性的。
梁弥黄约三十余岁,长得身材高大壮实,脸色微黑,而像舒者才四十岁,看起来就像个小老头一样,瘦巴巴的留着一大把黑得有点发黄的长须,所以这很好认。
之前有陈裨随刘旷之去迎接了,所以刘义符也一眼认出,抬手指点着二人,先声夺人道:“汝等自两汉以来,便是中原朝廷之西疆藩属,如今一个擅自勾结敌国,一个知而不报,四朝不朝,可知罪?”
梁弥黄与像舒治对视,都一脸发懵,不过想想也确实有宗属关系,现在都来献降了真要问罪,似乎不太可能,二人都一把年纪,这点情商还有。
“此前道路不通,又有吐谷浑附庸党项羌、白兰羌常入境劫掠,臣等为自保,不得不向大国请降,以壮声势,使之忌惮,乞陛下宽宥。”梁弥黄于是回道。
这说得也是实情,小部族为了生存就是这么无奈,谁的大腿够粗就抱谁的,刘义符也能理解,面色缓和微微颌首道:“汝等此来觐见,有何诚意?”
“管都督与王太守的要求,臣等从善如流,只是羌地寒微,实无多少贡品,臣等两部此来合计有良马十匹、牛羊各百头、生皮五百张、黄耆甘草各百斤、元麦乌麦等粮食各百石,以为献降贡品。”
上贡就是白送,数量不会太多,元麦就是青稞,乌麦就是荞麦,而黄耆是一味中草药,有生肉托毒,排脓生肌的功效,是金创药的必入良药,战时对此药需求很大,这是有多少就要多少啊!
这个数字虽看起来很少,但以两个小部族总共不过五万的人口,还有管义之、王岑近两万兵屯驻在那里要他们补给,这已经很有诚意了。
二羌说罢,命随从呈上降表与礼单,郭叔融在旁接受了。刘义符便抬手道:“善!颁诏!”
陈裨应声而出,将已备好的册书取出朗声宣读,大意不过是声明自秦汉以来汉、羌的宗属友好关系,再点明二羌的过错,薄施惩戒,削其爵位官职,重新改封。
册梁弥忽为三等宕昌伯、进正五品上镇西将军、宕昌太守,以梁弥黄为从五品上厉武将军、宕昌郡尉。册像舒治为五等邓至伯,进正五品下镇北将军、安昌郡太守,以像舒者为从五品下厉锋将军、安昌郡尉。
并将派杜令琛为使前往册授,另迁王岑领护羌都尉,掌白水、安昌、宕昌三郡边事,直属仇池都督府。随后仇池氐兵也将加以裁汰老弱,保留两个军,以仇池都督府领一军,另一军将随驾调往天水,或将分散往天水、汉中二地安置一下氐人,并迁梁州军民以屯仇池。
而管义之迫降二羌也有功,既赶跑了党项羌,待与吐谷浑交涉善后,可自行择日回师成都,省下军粮以供大军。
骆谷城位置偏西,东西两路虽又建立粮道与军情驿传,但山路不好走,消息传递缓慢,两军前锋战况如何,刘义符仍未得知,但算算时日已到九月下旬,李德元部应该出了祁山,而高道谨也该出了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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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源于陇山内的汧水与渭水交汇口之东岸有虢县,河西三十里便是陈仓,劣土城池位于陇山倾斜而下的台塬地上,北高南低,易守难攻。
秦末汉初,韩信暗出陈仓的是旧城,到三国时,魏将郝昭据城坚守,率数千兵抵抗诸葛亮攻城二十余天,是当时在旧城南部扩建了一座南城,比北城稍大,相接在一起,形成梯田一样的两座城。
这日张冀与刘法章率兵近九千人出散关,在陈仓之西三十里一处隐蔽之地以羊皮筏、木排渡过渭水,先派人赴陈仓城内联络梁州兵声曹校尉隗镐,当晚天黑时成功夺取了南城,但北城有赫连昌庶兄之子赫连蒙逊镇守,强攻一晚未能拿下。
随后一日,贺愔、安泰率四军两万多兵赶到,先分兵攻取了虢县,随之对北城展开猛攻,因北城位置高上一丈多,城头马道不相通,胡夏兵居高临下占有极大优势,连续攻打三四天,伤亡一千余人,仍一筹莫展。
这番拖延,使得夏军平秦郡太守姚广都接到求援急报,率步骑五千南下,斥侯情报晚了一步,未能及时阻截打援,使之开进了北城,让守军兵力倍增。
待中军高道谨率两军精骑、一军辅兵,第九军步兵共两万多人赶到,沿渭南走虢县,转往城北汧水东岸扎下大营,合辅兵与陈仓南城前锋就有了五万大军。
高道谨带了大量攻城器械与粮草,陈仓未下却也不急,先分兵攻取渝麋、汧阳、雍县、横水、邵亭、周城、杜邑等周边县城,恰好这时东面魏像也传回军报,已攻取扶风、武功二郡,至此,高道谨可以全力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