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饶冶是一个大型冶炼作坊,矿石来源于堵阳、叶县、鲁阳三县轮流供应,因边郡人口少,矿石开采量不大,还需要民夫大老远运到郡治,作坊铁官徒多是罪人徒役,冶铁产量也不高。
早在东汉初,南阳太守杜诗就曾发明水排,用河水为动力传动机械,使鼓风皮囊涨缩给高炉提温,用人工少而见效快。也有用马排的,就是用马力代替人工,带动轮毂鼓风。
鼓风皮囊就是风箱,前朝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不但弹得一手好琴,创作了千古绝唱,还是健美男神,著名的铁匠,最爱在柳树下打铁,他打铁的时候,他的好友向秀就在旁拉风箱。向秀也是七贤之一,超级学霸,以博通经史著称,而时下士大夫,也不以打铁为贱业。
刘义符与一群官员们走进冶炼场,只见高炉约三丈高,底大上小,大梁架房屋内,地面有许多黑灰,墙脚处还堆有石炭,也称石涅,而高炉旁的鼓风箱还真是水排的,有大轮以连杆与风箱柄相连,而大轮与房外的水轮中间,则是以大牛皮带传动,已经有机械的原理。
不过冶炼成生铁后,要采用灌钢法和炒钢法得到熟铁,或精炼成钢,还没有搅炼炉和坩锅炼钢法,那要到明朝才被工匠发明,刘义符现下没时间来改进冶炼工艺,带着官员们视察了解一下情况便出铁官坊,由浮桥转往淯水北岸进城。
南阳郡府在东大街,而都督府则是去年新建,位于西大街,两府中间的十字路口东面腾出了一座大宅作为行在,刘义符进城的时候,百里徽光已先带着内侍、宫女、侍卫们入住,刘义符过行在门口而未入,直往都督府,毛德祖等官员们也会住在前客馆。
临时打扫出来的川堂东侧房内,一众随从官员分座两侧,郭叔融就地起草诏书,以及给中府吉翰、高道谨、王公度等人的附带信涵,交由杜令琛转递到案头,刘义符确认无误,让陈裨当堂用玺,派侍卫携带乘快船送往荆州。
诏书一下发,军队就要开始动员,不过从后勤、军队调动到汉中集结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到八月中刚好是收粮入库之时,虽然紧急了点,却正是用兵的好时节。
一应手续办完,刘义符就问:“宋都督!现今南阳已集结多少兵力?可堪一战?”
“共有兵二万!皆是抽调精锐!”宋骐闻言大喜,立即起身如数家珍一般,扳着手指头道:“有颖川郡兵一千,汝南二千,义阳二千,新野二千,南阳可出三千,共一万兵!另有襄阳三千、上庸二千、上洛二千,已往顺阳集结,亦有兵一万。”
“好!那么宋都督可派人去军营传令,明日一早集训,赐发新军服,裁汰旧装备,十天后移师顺阳。”刘义符最初的计划是集结豫州五郡共两万九千兵集训会操,不过宠咨回来后,作战方略有了调整,想起后勤粮草,转头看向沈道兴,问道:“对了……南阳存粮有多少?多余的先一步转运往顺阳。”
“臣已预算过,收上来的夏粮及部份存粮,共五万石可全部运走,但秋粮却要保留下来,以备用到明年夏收。”沈道兴是以副都督兼掌五郡政务,对此比较清楚,又解释道:“郡兵仅农闲集中到郡治操练,所需粮秣是在各郡,但南阳有矿场和铁官坊,这方面要花费不少粮食。”
刘义符微微颌首,命陈裨取出军用地图挂到大堂侧上角,上前取过一支条杆,沿顺阳析县、丹水县三户亭这两个武关道的南起点,直指武关、商县,朗声开口。
“诸位!我朝北伐,必先解除夏、魏对南阳的威胁,若能收复胡夏所置荆州上洛郡,则北面与洛水、卢氏县、熊耳山、伏牛山、鲁山构建新的防线,则南阳有山川之固,进可攻略关中,退可保边防稳固,从而策应汉中,北伐陇西之地。故此,公和将军与宠将军、魏将军,明日一早携带兵甲军服与粮草先去顺阳,以备出征。”
“臣等谨遵皇命!”
李德元三人应诺,刘义符想了想,转头看向郭叔融、毛德祖二人,问道:“那南阳方面,还应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郭叔融将随驾往汉中,毛德祖闻言回道:“臣以为南阳应多储备一些粮草,若战事顺利,最迟九月结束,可以抢在冬雪前重新布防,这就要征调民夫郡兵加筑戍所、军城,北魏腾不出手可暂不作理会,却要防着弘农方向反扑,所以,可能还要再征募一万郡兵先训练起来,要到明年夏收之后,这些作战郡兵才能替换回去。”
边军往往是士兵家属都随军,南阳人口也不算多,沈道兴急忙道:“景平初逃归南阳的流民很少,倒是义熙末失关中时,南迁的流民多集中在原扶风郡,可以募侨民为后续驻防军。”
“扶风并入了顺阳,华山、冯翊二侨郡又并入了襄阳,这只怕不太好办,还是应该顺应民心,只要有志戍边立功者,不必管他是侨民还是土著,待将来局势稳定,侨民自然愿意迁回祖籍。”毛德祖不以为然。
次日凌晨卯时初,刘义符不顾旅途劳顿早起,在内侍宫女服侍下洗漱,用过朝食后,百里徽光亲自替他梳头束髻,换上绯红武弁袍服,头戴武冠,腰悬长剑,步出行在乘坐天子戎车,侍卫们打起仪仗,高举黄罗伞盖,直出北城门。
护城河外,郭叔融、毛德祖等将领,以及隆中营三旅士兵已先赶着数十辆大车兵甲、军服、以及崭新的两万多缗五铢钱在等着,随之跟在侍卫仪仗之后,直往北郊大营。
车驾进辕门的时候,“咚咚”的鼓声刚好停下,刘义符便望见教场内,一万郡兵已列成整整齐齐的密集方队,占地黑压压一大片,静静地等待训话。
在迎驾的宋骐、沈道兴等将领引领下,柳安民、牛默率侍卫仪仗奏起军乐,并先登上将台四周把守,竖立一面升龙纹朱漆宽屏,放置坐枰条案,仪卫在其后左右并列。
刘义符在陈裨等十来名内侍的簇拥下随后登台,面北朝南居中而坐,诸将与官员在两侧一字横排站立,军乐声停,毛德祖先出列,捧出诏书宣读,估计大老粗的士兵们听不懂,但对毛德祖这员老将应该是如雷贯耳,毕竟洛阳离南阳并不远。
以正式礼仪检阅诸军,对刘义符来说,其实很枯燥乏味,他只能打出仪仗摆出架子干望着,让士兵们知道是皇帝到了,不然的话没有人认识他,只能通过军礼这种形式来昭示。
毛德祖退回,宋骐接着出列,直接喊道:“诸将士听着,陛下驾幸南阳,不日将御驾亲征,统率汝等北伐,立功者授田地,出征前有赏钱安家,战殒者有抚恤,汝等无后顾之忧,当效死命,奋勇杀敌以报皇恩!”
“愿效死命!奋勇杀敌!以报皇恩!”
士兵们齐声大吼,呐喊声整齐划一,很有点山呼海啸的味道,刘义符怀疑这是宋骐事先演练,不过重点都交待了,他还算满意。
当日,刘义符将兵甲四千套,军服五千套赐发给宋骐,命其给郡兵换装,旧军服是不用回收的,淘汰的旧武器则全部收回。另外,每名士兵两缗钱的安家费,队正以上军官统一四缗,既要郡兵们卖命,又要让边防安稳,不下血本是不行的。
这些当天就能发下去,但具体到每个士兵领取的装备登记造册,则还要好几天,训练其实从半月前就已经开始了,各郡已经按新军制整编过,每五旅编为一军,由毛德祖、宋骐二人继续主持操练。
沈道兴、王景度带上庞越、柳元景、申屠豹等侨迁子弟将领分头南下筑阳、宜城两处侨民聚居地募兵,既可以作为后续边防力量,又可以充当军需转运的辅兵和预备役。
战前的准备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刘义符终于可以腾出空与魏使交涉,命南阳郡守董宗让、郡监张范携带二千石粮食及照会、国书各一折北上襄城郡,完成这笔粮食交易暂时关停互市,理由嘛,当然是因胡夏对南阳的凯觎,不得不如此。
然而仅仅是七八天后,让刘义符没有想到的是,北魏襄城太守瘐邑爽快地收下了粮食,却将应给付的数百头牛羊扣住不给,就此把使者赶了回来,还倒打一耙言称贵方失约,放言威胁要向洛州刺史、黑槊公于栗磾请兵南征。
刘义符自然不加理会,反正今年过后双方就会转变为敌对关系,以后边打边谈就是了,于栗磾也马上要率兵北伐柔然,怎么可有闲心理会这种事,扯皮赖帐是谁面厚谁就赢,不过主要看实力。虽然白送了人家二千石粮,却避免了长期流失,总体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