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记室刘怡带着几封诏命,快马出城北拱极门北上襄阳,而刘义符也带着刘道球同乘一车,出城东华容门,打算到江津码头看看造船工坊和楼船水师,并送刘道球南下湘州,出任都督湘南六郡诸军事、护南蛮校尉,以防备萧摹之从广州北上。
另以留在湘州的周谊迁武陵太守,撤除郡国,迁刘孙登转巴东、建平二郡太守,迁赵伯符为宜都郡(夷陵)太守,这样南线与西线都会稳固很多。
让刘道球同车,并亲自送行,在刘义符看来只是顺路,而刘道球却激动得满脸通红,话也有点多,不停地说着自己之前在任上扩建了郡城,安抚了巴蛮作乱的一些事情。
“沙渠蛮、巫山蛮皆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只是须得以鬼神之事引导,不然其生性散漫,不太好约束,想当年诸葛武侯佐昭烈帝建立了一支白耳精兵,征宁州十八洞蛮屡擒孟获,居功甚伟啊!”
“白耳精兵?还有无当飞军……”刘义符听得双目一亮,不由笑道:“那朕也许皇叔以蛮兵扈从建白耳、无当各一营,待至湘南皆许扩军一旅。”
“唉呀!那太好了!臣代诸蛮谢陛下恩赐番号!”刘道球闻言大喜。
马车出华容门向东南四五里,也就到了江岸码头,江边舶道停着许多的中小船队,果然有许多头裹黑巾,身穿彩衣,腰挎弯刀,背挂弓箭的蛮兵在码头列队等着,他们普遍个头矮壮,却自有一股刚猛彪悍之气。
刘道球在此下车,拜别登船,不一会儿船队就起航驶往江心,待至南码头,他还要带湘州兵南归长沙。
刘义符也懒得再上车,跨上战马“熊猫”,沿江岸前行三四里,就到了一处江岸凹进去一个大大的江湾,湾东北便是江津军城,而沿湾半圈到湾南皆是成片的造船工坊大院,其间临水有不少水寨棚屋,临江则全是码头舶道。
远看江岸码头停泊着一线的楼船,刘义符来了兴趣,但到这里,必须沿工坊绕往北面军城才能去看楼船,不过看一下工坊也是不错。
匠坊高墙外的路很窄,路边还有很多市肆摊贩叫卖鱼虾,非常喧闹,环境也极为糟糕。刘义符让侍卫们去一打听,那些商贩和住户大多是船工匠坊与江津军城士兵家属,看这情况必须得改善。
到了工坊西门外,一大群官吏忙不迭跑出来迎驾,除了领头两人是一身朱服,其余皆着青袍,大多级别都不高,不过据说是属州衙直辖的。
“小臣别驾从事史景余庆未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小臣水曹参军百里惠民率船工属吏拜见!”
别驾从事史位在州衙诸曹参军之上,有的大州设置别驾祭酒协掌诸曹,与别驾从事史位同;而水曹一般分管兴修水利的,而荆州水曹显然还兼管造船。
刘义符伸手虚抬道:“船工衙署在何处?去看看!”
“衙署在军城内,不过工坊这里也有一个分署,用为日常分派造船任务给各坊工正,只是比较狭小。”
景余庆这么说,刘义符就没兴趣去工坊内,便示意两人带路去军城,绕了一个大弯,从军城西门进城,城头驻防的军士已经换防给荆州兵了,赵伯符也不在军城内。
船工衙署在南门内,至城中军衙前街南下,那衙署与一般县寺差不多,占地规模不大,里面只有一些小吏在值守,显得有点冷清。
刘义符直接登堂,让景余庆去取造船工坊相关文案与船只资料,留下百里惠民,问道:“船坊现今情况如何?能造楼船大舰吗?”
“回陛下!前朝桓玄割据江陵时曾下令造楼船,但还没造出来就败亡了,后来是临川王镇荆州,将船坊规模精简,现今船坊工匠仅两千来人,分掌事、龙骨、板木、油漆、捻梭、钉铁、楼蓬、索缆、帆桅九坊,每坊设工正、令史管事,坊下设队长、什长领其事,如今只造一些官运船、商货船、战船只造一些八槽舰,因朝中不许荆州造楼船。”
刘义符微微颌首道:“这么说楼船是能造出来了,这造船九坊,掌事单设一坊是执掌何事?”
“掌事工坊主掌新造船只规划绘图,立案审批后其余八坊打造,”
原来是个造船设计团队,这样看来,船坊按坊、队、什组织严密,分工合理,还是很不错的,既然楼船能造那可以咂点钱,增加规模人手,先将缴获的楼船修理一下,再多建一批战船。
不多时,景余庆抱出来一大叠文书档案,刘义符也就不再问,拿起资料细看,有意思的间,从前朝义熙末,荆州所造船只呈一种越来越小,载重越来越少的趋势,而造得最多的还是水密舱八槽船。
这种八槽船是孙恩起义时发明出来的一种新式船只,最小为十丈(24.5米),最大十二丈(29.4米),造价用钱为65缗到85缗不等,换算载重大约在130吨到200吨,但是用工就要三千人左右,现在这人数是不够了。
这时代造船一般看有几桅,看船身长度来定大小,而不看吃水深,也没有统一的规范,刘义符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皮发麻,老是要默算很久才能大体上知道一艘船究竟有多大。
而且荆州有近十年没造过战船,水师目前所用船只都是官船和商货船临时改装,必须全部拉回船坊再大修一次,改成真正的战船才更适应水师士兵作战。
看了一会儿,刘义符让两人领路去看看水师的楼船,到了码头一问,朝中行台留在荆州的水师,真正的大楼船只有五艘,其余都是八槽舰战船,不过这已经很强大了。
随朱澹之归降的楼船将军有两人,主将叫张骏,副将叫葛师古,因张骏是吴郡张氏庶支,与湘州刺史张劭是同宗,有这层关系还算可靠,所以这支楼船水师还是他在管,只能等陈道景赶回再接收统管了。
刘义符至码头舶道细看,五艘楼船都是高三层,长十六丈(39.2米),每艘可载兵员两三千人,但因三层木楼太高太重,加上各类重型武器,重心并不稳,行驶在江上靠浆手划浆,远不如八槽舰挂帆机动灵活。
实际每艘楼船也只载士兵一到四幢不等,而楼船士一幢是三百士兵,另加固定的水手、杂役两百多人,其实也就千多人,这支水师总共也就八千多士兵。
而八槽舰只有甲板上中后位置建有一层的木楼和望塔,木楼顶上还是平面的,四面竖有城墙垛口女墙一样,可驻兵作战,船上全部竖有三桅,所带杂役和浆手每船仅六七十人,载兵员同样可达到三四幢,但一般只一幢。
刘义符将两种战船一对比,便问:“张将军!那楼船能将两桅改三桅,三层木楼改为两层吗?”
“这……应该可以改,只是会比较麻烦,前日高司马来看过,命末将准备整编事宜,这样一改只怕会耽误不少事。”
张骏年约三四十岁,长得身材高大,肤色微黑,一张胖圆脸带着些谦恭的笑。而葛师古则身材瘦削,个头矮得多,但显得颇为机敏,闻言接口道:“末将认为应该改一下,楼船是旧式战舰,在江上一旦转弯就倾斜得厉害,若遇风浪很容易侧翻,没有八槽舰平稳。”
刘义符随后去水师军营巡视一圈,了解下军心士气也就回宫,他的《皇宋疆域图》可还没完成,得趁中府官员到来之前绘完,而郭叔融这几天带着风水师在城北一带到处转悠,在筹划选址另建一座真正的行宫。
对于此事,刘义符是不太赞成的,把有限的财力资源用在建筑礼制规格上,还不如用在军政改良上,要么中府官员到来后另辟衙署便是,那行宫也就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