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四十一年,征西军主帅大营。
“报告萧大将军,门外有一人求见,自称精通算术之法,纵使千万数字,依然毫厘不差,将军是否见一见?”
萧泽刚部署完对西戎蛮族的战事,便说道:“召他进来便是。”
一个胖子走了进来,对萧泽作揖道:“在下凉城人士,姓高名安,只精通算术,不擅长考取功名,想来大将军帐下谋求一份差事。”
“既如此,你可去账房处听用,只是工作地点身处军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先生若是不怕,自可留下。”
高安果然是精通算术,自从他来到军营之后,军队的粮食账册从来没有出过岔子。萧泽见他如此大才,在军营中听用无法发挥他的全部才干,便将他举荐到成卯日处效力。当时是紫微四十一年,萧泽与成卯日尚未反目,既然是萧泽推荐的人,成卯日自然会任用,关于封高安为义仓查账使的任命,很快就下到了西部边疆地区的军营。
令人称奇的是,面对如此美差,高安居然不想去,他喜欢征西军中的氛围。为此,萧泽还亲自叫他谈话,让他服从命令。待高安含泪离去时,萧泽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高安,若是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记得多照看征西军。”
“是,将军!高安定不辱使命!”
……
萧泽对徐潇潇与魏凛讲完了这段往事,似乎还沉醉在军营生活的回忆之中。
“后来呢?”
“后来我在朝中失势,高安没有为我说过话;十万征西军含冤而死,高安没有为征西军说过话;最终我被逐出朝廷,高安是上疏骂我最起劲的那个,完完全全像是那成卯日的心腹。”萧泽突然笑了出来,好像在回忆什么幸福的事情。
“也就是说,高安最终忘记了你的栽培之恩?”
“本侯起初也这么认为,但在半年前,高安调任锦城义仓巡查使。一天夜里,他跳进院子告诉我,他之前之所以如此行事,一是在那种情形下,上疏喊冤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效果;二是他的老母还健在,怕牵连到自己的母亲;三是能获取成卯日的信任,为日后所用。如今他的母亲已经去世,是时候要报答我与征西军的恩情。”萧泽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凛与徐潇潇:
“整个事件中,你们所有人在潜意识里认为高安是成卯日的人,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与他当街争吵甚至动武的那一段,也加深了你们的这个印象。但事实上,高安是我的人,没有猜到这一点,永远破不了局。”
徐潇潇与魏凛面面相觑,他们简直无法相信萧泽所说的话。
不过萧泽说出这些话时,就如同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语气是如此的平静,让人不得不相信。
“那这一切,和你杀死刘小四又有什么关系?”
“刚刚本侯忘记说了一点,那高安除了精通算数之外,还精通一点——易容。本侯与魏公子去刘小四家蹲守的那一天,所遇到的黑衣人,便是易容成我样子的高安。我先魏公子一步跳上天空与他搏斗。借着夜色掩护,我带上了面罩,而他解下了面罩,魏公子晚一步加入缠斗,此时我二人已经互换身份。最后,高安故意被我刺中一剑,我扮作的黑衣人便离开了。”
“所以说,那一天后半夜的萧侯,其实是高安假扮的?”
“正是如此。不知二位还记不记得,在进入锦城大牢的一瞬间,里面的蜡烛灭了,是徐姑娘用夜行烛照明的。那个时候,我便与高安又换了回来。”
“竟然是这样,既然进入大牢杀害刘小四的紫袍人是侯爷,那个引二郎的黑衣人又是谁?”
“都是我。只是我的速度非常快,又借着夜色,徐姑娘没有看清罢了。说起这件事,二郎并没有参与,还请二位不要迁怒于他。”
“所以是侯爷先穿黑衣引出二郎,在街市中刺伤了他,再换上紫袍杀入地牢?”
“正是如此。”萧泽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
“可侯爷为何会有毒蛇机构专用的墨水?”
“有一次,毒蛇机构的杀手接到命令来刺杀二郎,我杀了他,留下了他身上的墨水。毒蛇机构杀手的真名不为任何人所知,人数又不固定,所以即便少了一个,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为何在刘村那晚,萧侯没有在出发前便与高安替换,而是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交换?”
“魏公子,徐姑娘,那天傍晚你们一直留在院子里,观测着周围的情况。我品级高于你们,用轻功进出你们自然发现不了,可高安不行,他无法在不被你们发现的情况下进入府中,因此,无法在行动开始前就替换。更何况……”萧泽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本来那刘小四不用死,可徐姑娘提出要去拿记名牌,那刘小四就非死不可了。”
徐潇潇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
“这是为什么?”魏凛还没有听明白。
“萧侯与高安的密谋,便是将这锦城义仓贪墨案的影响力扩大,倘若我们手中有活着的刘小四,又有他工作的记名牌,他说的话可信度就非常高。这样义仓案就会被定为是铁案,高安就直接会被惩处,无法扩大影响。”徐潇潇回答完魏凛,又紧接着问道:
“那陈家村的旱灾,以及陈九四,不会也是侯爷做的吧?”
“锦湖渠是我堵上的。陈九四发现了这件事,我只好杀了他,他的尸体就埋在陈家村加固的沟渠处。”萧泽依旧是以非常自然地口吻讲出这句话,言语之中,仿佛杀死一个人,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毫无差别。
徐潇潇沉默了一会,接着问道:“义仓总阁中的差不多一千石禁军军粮,又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卢家村捐献的九百石粮食吗?是我抢了禁军的押粮车,上面正好是九百石军粮,我把它们交给卢家村村长,让他以捐粮给陈家村的名义交给义仓,高安自然心领神会,将这九百石粮食直接送往义仓总阁。”
原来这最后扳倒成卯日的利器,不是上天赐予的,依旧是人为谋划的。
“那黔城军队起势,斩杀凉城太守,逼迫莫忠上疏皇帝,也是安排好的吗?”
萧泽笑了一下:“你们难道没有发现,那几天高安都没有出过锦城义仓吗?”
果然,这个世界是没有运气的。
听完这一切,徐潇潇与魏凛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面前坐着的,是现任吏部尚书,代行宰相事,一品镇岳侯,紫微阁定榜地煞的绝顶高手,无以伦比的政治阴谋家——萧泽。
……
“所以说,陈家村的旱灾,是你故意导致的,为此杀了陈九四;地牢之乱,是你一手规划的,为此杀了十几名狱卒与刘小四;卢家村献的粮,也是你一手策划压倒成卯日的最后一张王牌,为此杀了卢村长;你假装听从建议,让徐潇潇去偷账本,意外偷到《敬拜记》,也是你故意指使高安放在那的;你与高安在街上起争执,也只是故意演戏给旁人看;黔城军突然举势,不是偶然,也是早就已经策划好的。萧侯,你所谋划的一切,杀戮的一切,都是为了造成巨大的影响,好让皇帝知道,让皇帝查抄义仓总阁。最终,你通过义仓总阁中早已准备好的九百石军粮,彻底扳倒了成卯日,没错吧?”
魏凛说完这些话,脸色苍白。
“没错。”萧泽依旧镇定自若。
“行如此多不义之事,为了什么?”
“为了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