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属实吗。”皇帝脸色变得及其难看,询问着上殿汇报的禁军分队长。
“属实,陛下,装粮食的袋子上写有我们禁军的名号……”
“禁军的军粮为何会出现在义仓总阁之中。”
“回陛下,臣不知,臣只是在这义仓总阁中发现了这军粮。”
“去查查,这一千石的禁军军粮是哪一批,禁军军粮是否有丢失过。”皇帝陛下愤怒地发抖,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回陛下,臣查过了,这批军粮是大约十几天前从锦城方向运过来的军粮,本早就应该运进大内之中,犒劳禁军将士。”
“那为何会在义仓总阁之中!”皇帝怒不可遏,直接掀翻了放在身侧的几案,所有上朝的大臣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这批禁军军粮运到川京附近时,便遭到了伏击,此案至今仍未告破。臣也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这义仓之中。”
“成卯日!朕想听听你怎么解释,你不会还想说你是冤枉的吧?”
成卯日跪在地上乱颤:“陛下,臣,臣真的是冤枉的。”
“够了,朕不想听!六年前的凉城之变你是冤枉的,眼下的锦城贪墨案你也是冤枉的,敬拜记所记录的受贿你是冤枉的,锦城闹出了十几条人命你也是冤枉的,难道这劫杀禁军抢夺军粮,意图操纵禁军,威逼朕,你也是冤枉的吗?难道这全天下人,都是不分忠奸的瞎子,都在冤枉你吗!禁军何在!”
“在!”
“把这奸贼给朕拿下,关入天牢,朕再也不想见到他!还有成春,一并拿下。”
“陛下,这……陛下三思啊。”
“怎么,朕的禁军,也都只听成卯日的了?是不是还等着拿朕的人头,去向成卯日请功啊?”
几个禁军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成卯日与成春拖了下去,押入大牢之中。
此时此刻,徐潇潇与魏凛还有些不明就里,但萧泽已经看明白一切:他已经赢了,成卯日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成卯日触碰了最不能触碰的底线,他的政治生命已经到此结束了。
那根底线,叫做皇权。
皇帝老了,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励精图治,他做了五十多年的皇帝,早已厌倦了帝王的生活。为此,他需要一个人帮他稳定住江山,帮他分担这份压力。皇帝之所以垂拱而治,并非是真的信奉庄老之学,只是他厌倦了。
成卯日是一个合格的宰相,有他在,能够帮着皇帝治理国家。因此,皇帝可以容许成卯日弄权、贪墨、打击异己、拉帮结派、甚至滥杀无辜。可以说,八年前皇帝之所以支持成卯日罢免萧泽的军职,正是因为萧泽一再要求彻底解决蛮族,而皇帝只想求几天安稳的日子,不愿意天天批阅战报,指挥后方的运转;六年前皇帝之所以让萧泽回锦城养老,也并非因为受到成卯日的蒙骗,而是只要萧泽在朝廷中,朝廷定会有争论,万事不绝,都需要皇帝拿主意。
但这一次,成卯日之所以彻底失势,甚至在当朝被禁军押入天牢,因为他的手伸到了禁军中。
禁军,是隶属于皇帝陛下,包围皇宫的军队,最重要的是,他只隶属于皇帝管辖。禁军所保护的,是皇帝的性命,禁军的军粮,在某些时候,也会成为皇帝的口粮。
如今成卯日竟然胆大包天,公然袭击禁军的押粮队,将禁军的军粮私藏于义仓总阁之中。他是想控制禁军?还是想在这粮食中下毒后再运入宫中?
成卯日,你依靠义仓贪墨,朕可以不管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的贪得过分了,朕训斥你几句,让你吐出来点就行了。
成卯日,你在朝中拉帮结派打击异己,朕也可以不管你,你只要把朕的江山稳固好,让整个朝廷上下一下就行,哪怕都用你的人,也没问题。
成卯日,你在锦城滥杀无辜,朕也可以不管你,平民百姓的命对朕来说并不重要,你只要注意影响,别激起民变就行。
成卯日,你一手酿成凉城之变的惨剧,朕虽然很生气,但依旧可以不管你。征西军兵力太盛,只忠于萧泽,确实也是个祸害,何况蛮族的刀也落不到朕的头上。
朕只想过几天清闲的日子,但朕的皇权,朕不得不要。财权,你若要,便拿去;政权,你若要,朕也可以给你,哪怕是军权,朕也可以容你放肆。
但禁军,那保卫的可是朕的性命。
你已经是宰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现在还把手伸向禁军,你是想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要了朕的性命,自己来做皇帝吗?
朕已经当了五十多年的皇帝了,早就已经厌倦了,说句心里话,这皇位,朕不要也罢。
但是朕若不要这皇位,朕还能保住性命吗?
成卯日啊成卯日,你就别怪朕无情了!
……
“来人,即刻下旨。成卯日贪墨弄权、结党营私、构陷异己,本应凌迟处死,但念其伴朕多年之情,杖二十,流一千里,抄没家产。成春借义仓之名大肆敛财、欺压百姓,秋后处决,抄没家产。”
皇帝陛下丝毫没有让刑部或是大理寺审理的意思,直接宣布了对成家父子的判决,说完,他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莫忠:
“征西军为十万忠骨,六年前的凉城之变,是成卯日与凉城太守勾结,构陷至此。即日起,为征西军恢复名号,抚恤他们的家人,能找到遗骸的,入土安葬。成卯日已经论罪,在此不议,凉城太守已被黔城守军处决,抄没其家产。黔城守军虽行以下犯上之事,但念其为亲复仇,恕众军之罪。兵部尚书莫忠,虽在凉城之变中有帮凶之罪,但朕念其今日殿上首告有功,暂不处罚,戴罪立功。”
“臣,谢陛下隆恩!”
“镇岳侯萧泽,在锦城赋闲六年,关心国事,今日殿前助大商铲除贪官污吏,又有义仓贪墨案首告之功,甚得朕心,理应封赏。即日起,萧泽起复为吏部尚书,代领宰相事,重拜镇岳大将军,手持兵符,号令三军,全权负责一切对西戎蛮族的战事。”
“谢陛下隆恩。”
“锦城义仓巡查使高安,欺压百姓,仗成家父子的势为非作歹,祸害一方,即日起,免去官职,命锦城知府收监审问!”
“魏凛、徐潇潇,你二人为江湖中人,侠肝义胆,助镇岳侯萧泽立下大功,朕欲赐官职,但你二人受紫微阁调遣,将要前往北齐,故而不便。既然如此,朕多赏你们些银两便是。”
“谢陛下。”
“成卯日已经下狱,平日里他的所提拔的亲信,朕既往不咎。日后朝事由镇岳侯萧泽主持,工作上要多加配合。”
“臣等,谢陛下隆恩。”
“退朝。”
把持朝政十数年,独裁专制六年的成卯日,就此倒台。
……
“潇潇啊,今日不是大获全胜吗,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在出宫的路上,魏凛见徐潇潇依旧蹙着眉,好奇地问道。
“整件事情太奇怪了,这中间所有疑虑一个都没解开,成卯日就这么倒了?”
“萧侯临危不乱,仗义执言,关键时刻又有上天相助。这成卯日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抢禁军的军粮,还藏在义仓总阁。”
“你觉得这可能吗?”徐潇潇反问道。
“义仓总阁的安保你又不是不知道,各地义仓的巡查使那么忠于成卯日,运输的护卫又那么严密,除了成卯日自己放进去,否则绝不可能。奸臣倒了,西商的百姓有福了,这不是件好事吗?”
“话虽如此,但……但真想就一定是正义吗?魏凛,刚刚在殿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从锦城到川京的义仓贪墨案,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终于想到了。”
“是什么?”
“是萧二郎。我之前分析过,当夜闯牢,一共出现过两个剑术大师,他们中的任意一个都能一剑伤到二郎,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冲进去,反而要用调虎离山这种办法。以及……”
有一个可怕的猜测进入了魏凛的脑海中。
“以及?”
“以及,他们杀了那么多狱卒,杀了刘小四,为什么要留萧二郎一条性命?”
“你是说……”魏凛只说了半句,没有接着往下说。
“我没有说什么。”徐潇潇脸色苍白,一字一句轻轻地说道:“我只是有一点点疑惑……”
早春时节,天气略寒,魏凛虽然裹着厚厚的袄,披着大氅,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