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凛走进自己寺中的起居室,刚点上蜡烛,却发现徐潇潇早已在此处等候。
“玉女来此,不知有何贵干?”魏凛见徐潇潇盯着自己,心里直发毛,只好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这夜半禅寺,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氛围确实有一丝诡异。
“今日殿中对阵蓬壶,公子为何要帮我挡那一枪?”
魏凛这才记起,那蓬壶的长枪与徐潇潇搏斗时,自己见她招架不及,拔剑替她挡了一击。那一击确实厉害,震动通过兵器传到右手,至今右手臂的骨骼还是有些疼痛。
魏凛转念一想,如果此时说是见徐潇潇敌不过才出手,未免有些不给面子,思虑再三,只得开口道:
“在下见那蓬壶手段高强,那柄会自行战斗的长枪又颇为有趣,不禁手痒,还望玉女勿怪。”
徐潇潇听后行礼道:“我还要感谢公子救助之恩,若非公子及时出手,那一枪我定受重伤。适才饭间言语有所冒犯,公子勿怪。”
“不碍事不碍事,玉女客气了。”魏凛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低头摆手。
突然徐潇潇左手飞出一掌,无形的真气再次出现,径直击中了魏凛的右肩,魏凛下意识地想拔剑抵挡,但由于右手被震伤,反应不及,只好硬接了下来。
“或许,玉女想取我性命?罢了罢了,我魏凛今天就要葬身于此了。”
虽然魏凛做好了觉悟的准备,可谁知这一掌并无杀意,更像是击中了某个穴位。
“玉女,你这是……”
“看来公子确实因那一枪受了伤。”
“应该并无大碍,只是被震得手麻。”魏凛勉强地笑了笑,心里想着:你想知道我的伤,直接问我不就完了,何必出手?
“公子请坐。”徐潇潇用真气推了一把椅子到魏凛身后,“公子右手产生的麻木感,必是受了蓬壶震荡枪的影响。”
“是在下武艺不精,让玉女费心了。”魏凛又有些惭愧,在他眼中,自己需要接受一个陌生姑娘的帮助,似乎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我这就为你治伤。”
说罢,徐潇潇再次使出止水掌,无形的真气推动魏凛右手臂中的各个关节。
“心仁者医,心如止水。”
魏凌感受到自己右手臂的经脉与血管被微微移动,而每次移动似乎都能找到正确的摆放位置,震动所造成的麻木感正在渐渐消失。
……
“魏公子,你因为震动而错位的关节经脉已经全部归位了,右臂只需不运真气半个月,即可恢复,不过内力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
“多谢玉女,可明日我便要启程,此处距离北齐国路途遥远,路上难免会有动荡,这右手无法参与战斗,是不是有些……”
“魏公子只管放心,伽释大师命我与公子同行,有我在,必不会让人伤到你。”
“这么说,玉女……”
“说到此处,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魏公子能否应允。”
“玉女但说无妨。”
“在我看来,所谓的慧眼派玉女仅仅只是个名号而已,我也不希望有人一直以玉女称呼我。小女子姓徐,名潇潇,魏公子以后大可直呼其名。”
“不瞒你说,这几天我也被什么魏施主叫得头疼,我叫魏凛,玉女……啊不,徐姑娘,你以后也就叫我名字吧。你真的也是被紫微阁派遣去北齐的吗?”
“这还能有假,你看。”徐潇潇笑道,随手把腰间的腰牌扯下来抛给魏凛,魏凛接到手中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人字三品:慧眼寺,徐潇潇;效力地:北齐。”
徐潇潇比魏凛高一品这事儿本来也在魏凛的预料之中,徐潇潇作为慧眼派的玉女,止水掌的修为极高,实力超过自己那是理所应当。可魏凛一旦想到自己将与她同行去北齐,在养伤的半个月里,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居然需要一个女子的保护;哪怕自己的伤好了,实力也在徐潇潇之下,心里也难免有些惭愧与失落。
“说来惭愧。”魏凛也把自己的腰牌递给徐潇潇:“我只是四品……”
徐潇潇接过魏凛的腰牌看了看,看了看魏凛有些窘迫的样子,瞬间就猜到了魏凛心中所想之事。
“魏凛,女不如男似乎是从古流传的观念,然而我并不认同。花木兰替父从军,做了和男子一样的事却大受称赞,以我愚见大可不必。大家都是人,何必有那些条条框框规制性别的差异,在朝堂或是江湖上,不会有人因为我是女子而手下留情。你也不必因为品级的事过于在意,在我看来,几个时辰前你替我挡的那一枪,足以证明你的勇气与才干。
我之所以接受紫微阁的考察,愿意去北齐效力,正是因为在紫微阁的定榜单中不会因性别而有所偏颇。在这号称不问尘世的寺庙中,尚且有和尚和尼姑之分,排名辈分也均受此影响。或许在这世上,不问性别,只谈能力与责任的,只有紫微榜了。
在这一路上,你也不必因为受我的照顾而感到惶恐,也不必因为我是女子而可以照顾我的感受。
我先是你的同伴,再是医生,再是侠。
至于女子这个身份,我并不在意她的位置。”
徐潇潇干脆利落地说完这段话,魏凛暗自感叹她的魄力与境界,赶忙回话道:“玉女教训的是,我明白了……”
徐潇潇刚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没说出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潇潇姑娘,”魏凛明白了徐潇潇所笑之事,连忙改口道:“我还有一事不解。”
“请讲。”
“奶奶,就是你们口中的王夫人派我来这找伽释大师,并给他带了一封信,难道这信就只是让你我结伴同行?不知姑娘是否认识我家奶奶。”
“我在江湖上久闻王夫人大名,却无缘相见,也不曾有过交集。或许是伽释大师与王夫人相识,便派我与你一同北上。”
“可怪就怪在,据悟华师傅说,慧眼寺的僧人均为出家人士,不问尘世,只接受紫微阁的定榜,不接受其派遣的公务。想必姑娘是唯一一个从属于慧眼派,却接受紫微阁调派的人?”
徐潇潇低头沉思了一会,点头道:“确是如此。”
“慧眼派不问尘世,而慧眼派中唯一一个听调的姑娘你,却并不为奶奶所知。所以我推断,那信中的内容应当不是托伽释大师寻一人同我北上。否则这个要求就显得过于无理了,奶奶不是这样的人。”
徐潇潇暗自感叹魏凛思维缜密,继而问道:“你没有拆看过信件吗?”
“信件不是用墨水写成的,而是用内力。”
“内力?”
“内力附着在信件上,我能感受得到,却无法读取里面有用的信息。想必伽释大师能够读得到。可大师告诉我,奶奶不想让我知道信中的内容。”
“魏凛,你多心了,王夫人保护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你。伽释大师乃佛家修为大成者,时间活佛,一向以慈悲为怀,亦不可能害你。你可以理解为王夫人请求大师如若方便,就派人护送,不方便就作罢。只是刚好我在今年也被定榜,巧合而已。”
“同年定榜,效力地均为北齐,姑娘还恰巧是慧眼派的人,实在是……”魏凛叹了口气,他总觉得不可能这么巧。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不会害你。早些休息,明早赶路。”徐潇潇打开门,倏尔跳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魏凛生怕是自己的言语惹怒了徐潇潇,此时却也无法挽回。看她飞檐走壁的样子,定是轻功极好,而魏凛在轻功方面的造诣极差,想要追上绝无可能。若真是自己分析失误,一路上有的是时间可以道歉。想到这层,魏凛将剑插在身边,靠着墙壁也开始了休息。
一夜无话,只是大殿中的灯火一夜无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