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凤凰心知,自己和圣姑交情最好,任圣姑也是拿自己当陪嫁丫头看。正因为有这层因素,她才不让自己去嫁杨应龙,要是她真跟了那什么胡云翼,自己也跑不了去陪房。可是那国舅?一想到郑国宝,她就觉得两脚发软,仿佛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奇怪的液体,暗想:为了我自己,绝对要把胡云翼的好事给搅黄了!实在不行,见了面也要想办法毒死他!
由于这红娘已经满园**关不住了,态度上自然就失去客观,郑国宝在蓝凤凰嘴里就被夸成了一朵花。任盈盈原本认为自己一生非胡大侠不嫁,可是被蓝凤凰这一说,也说的心眼活动,觉得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自己也要斟酌斟酌再说了。
任盈盈一方面有着大龄未婚女性的恨嫁心理,另一方面却还是忍不住挑肥拣瘦。原本她觉得玉面神刀胡云翼,便是自己生平所遇男儿中最优秀的一个。可是如果蓝凤凰说的是真的,这种金龟婿自己可没理由放过。反正都已经二十五了,还是该多挑几年再说,万一嫁错了,可就买不到后悔药吃。
正在她盘算着的时候,绿竹翁从外进来,道:“圣姑。胡大侠求见。”
这几日胡云翼来的很频繁,若是往日,任盈盈定是欢喜的把他请进来说话。可今日既然有了别的念想,态度上自然也就发生了转变。略一沉吟道:“你告诉他,就说我有事外出,要过一个多月才会回来。”
等打发走了绿竹翁,任盈盈道:“凤凰,准备一下,咱们启程。”
“圣姑,我们去哪里?”
“去看看那郑国舅,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如果是真的,我就跟他来个游湖借伞,或是偶然邂逅。要是他懂音律呢,我们就可以效法俞伯牙、钟子期知音之交。要是他…………”
在这片刻功夫,任圣姑已经YY出了十几种浪漫邂逅的方式。蓝凤凰看着圣姑身后的书柜里,那满满的几层话本,不由以手加额,“圣姑老人家要是不改这个毛病,怕是还要剩下去呢。”
过了数日,国舅的船队便要进入河南省境,河南地方官吏按说没必要接待。他一不是钦差,二没有公干,接待他做什么?可问题是郑国舅的妹妹是皇贵妃娘娘,而且不知道哪一天,就有可能变成皇后娘娘。她的堂兄,不管来河南干什么,都是正事,是一等一要紧的大事,绝不能等闲视之。
河南巡抚杨一魁亲自下令,要把接待国舅的工作,当做这一阶段最重要的工作来做,便是河防也都给我停下,先把国舅接待好再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就要请出王命旗牌,要哪个环节主事官的好看。
在这巡抚专用大杀器的作用下,整个河南如今已是全部行动起来。拉夫派粮派款,招待费预算甚至从河工预算上先挪了一笔银子出来,又从各地方摊牌银两。按着当初一条鞭法的规矩,按地方摊派人头份,只求让国舅满意就行。
河南嵩县,乃是镇嵩军大本营所在地,洛阳卫指挥使。镇嵩军坐营参将王天纵的部队,平日里便驻扎于此。镇嵩军从名义上看,有两个营头的建制,另一个营头的坐营参将刘镇华,也是当初与王天纵一起拉杆子,做趟将的绿林人。
而在他们下面,所属的实际兵力,却始终是个谜,任谁也说不清楚。按说两个营头论编制是六千人马,但是领军饷时,下面人各自报的兵额,能凑出一万八千人。可是到了如今,真到说大事的时候,大家一报人马,却是连二千战兵都未必都凑的出来。
这也是当趟将的陋习,一直传承了下来。做趟将的,有了钱,自然就拿回家买田盖房子,钱多了就洗手不干,安心当财主。等到啥时候手头没钱使了,再拉人马上山做趟将,又是一路好汉。
因此这镇嵩军的人数就没个准,便是连头目都说不好有多少。王天纵当年汇合杨山十兄弟起事,各路好汉纷纷来投,号称七十二路烟尘,麾下兵马十数万。如今呢,来与他共议大事的,却连二十个头目都没有,战兵凑不出二千人。
刘镇华忍不住气的骂娘:“你们这帮人,脑子里塞驴毛了?如今都什么时候了?眼看朝廷要派御史下来查咱们的底,真到了那时候,我看谁有好果子吃?”
这干趟将,本就是自在逍遥惯了,谁还真能管的了谁?一旁一路小趟将的首领,号称“撞塌天”的蔡公冲,蹲在椅子上,脱了靴袜,还不住的用手抠着脚。一听刘镇华发怒,他笑道:“刘哥,莫急么。弟兄们这不似都来了么。实在是当初王老大做那个事,让兄弟们心里头不塌实,到如今也就怪不了谁。还有的是想来也来不了,那凶鸟王周伯符倒想来,可他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被他婆娘发现,打上门去,揍的起不来床,咋来么。我说刘哥,你也不必红眉毛绿眼睛地,这事没啥。大不了,咱就接着上山做趟将去。”
刘镇华骂道:“你他娘的给我有点当官的样子!你如今好歹也是个千户衔的把总,咋还这个德行?当初要知道你这样,就不该带你出来。”
蔡公冲道:“刘哥别拿这官帽子来压我,有啥用么?我的人马三个月没发饷了,下面的孩儿们全都燥了。不知道哪天,就要架几个票,搞笔银子,然后回山做趟将,什么官不官的,我不讲究。”
刘镇华知道,蔡公冲的人马虽然不富裕,但这三个月,从镇嵩军的帐房都拨发了半饷,绝不可能三个月不开锅。准是他又不发军饷,然后逼着王天纵帮他解决。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的镇嵩军,欠缺的何止是一文钱,而在坐的,又有几个是英雄汉?因此大家为了钱,难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本是寻常事,可是如蔡公冲这种搞法,却让人不齿。
王天纵号称中州大侠赛孟尝,在群盗之中名声原本不错。可是当初他为了招安,表示诚意,不得不杀了自己的二驾杆,结果这一举措虽然保证招安成功,却也为整个镇嵩军埋下祸患。
再加上驻扎河南期间,左家拼命的往部队里搀沙子,搞离间。如今镇嵩军内离心离德,通过友军汛地必须事先打好招呼,获得许可,否则就要被视为来抢地盘,火并之凶残,远比杀官兵卖力。而大家彼此之间赴个宴会,都要带上自己的亲兵队,有马桩子看守牲口,进帐不解兵器,只防随时火并。
想当初大家歃血为盟,到如今闹成这副模样,王天纵想想心里就疼。可是又能怪谁?便是杨山十弟兄,如今也是各有各的心眼,彼此之间谁也猜不透谁,还能要求外人么?
他长叹一声道:“蔡兄弟,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可是这回不同以往,朝廷是动了真格的啊。听说派下来的御史,是顾宪成的兄弟,那顾宪成的名头你难道没听说过?据说这人在京里横行霸道,名声恶的很。连皇帝都敢骂。咱们这等人在他们眼里,还能算人么?咱们做那些事,要真是被他查出来,可该怎么收场?即使说去做趟将,手里也得有点本钱啊,连老哥我这,如今都拿不出多少钱了,咱拿啥去当趟将啊。发不出军饷,怕是孩儿们就要散了。”
蔡公冲此时也不抠脚了,伸脖子问道:“咋?连你王老哥,也吃不上羊肉泡馍、油泼辣子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