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贾政说起图谋清贵之职,刘玄顿时想到了欧阳毅,富时景。这两位是清流的新旧扛把子,一个是自己师伯,另一位是恩师杨慎一的学长前辈,交情都深厚,都是清流的中流砥柱。可是偏偏前段时间,自己吃的最多的弹劾奏章,要不出自这两位之手,要不就是这两位门生故吏。
自己被忠顺亲王、北靖郡王等仇敌弹劾针对,倒也罢了。可己方一派的人还在背后捅刀子,这就恶心了。某些自诩清流的家伙,一个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看谁都不顺眼,都是奸贼谄臣。找茬谁不会,这世上的任何事,都能找到毛病出来。可关键是你找出问题来了,把人家批得一文不值,问你要个完善改进的建议,却缄口不言,缩到后面去了。等人家好不容易再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了,你又冲出来一顿狂喷。
人家事情办成了,你监督鞭策有功;人家事情办砸了,你说早知如此。反正横竖你一张嘴,凡事你都有理。这种人你还不能多搭理他,你越搭理他,他越得意。你要是气急败坏跟他争,反而正中他的下怀。简直就是清流中的文赖。
刘玄想了两处这些清流文赖集中地,一是国史馆,二是翰林院。
翰林院还好些,除了成均馆,起居舍人、中书舍人、中书给事中、承旨都在翰林院里挂着职,占去很大一部分。这些都是天子近臣,前程远大,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凡事嘴炮一番。所以翰林院的风气还好些。
国史馆就不一样了,这个机构明摆着就是个闲职,里面的那么多人,除了写奏章嘴炮一番,还真没其它事好做。尤其是欧阳毅执掌它之后,带着一帮徒子徒孙,战斗力直线上升。
刘玄听说欧阳毅准备在都察院谋一职,翰林掌院富时景和自己老师都支持。圣上似乎也有意在都察院放一位清流柱石,好平衡下朝局。现在清流已经明显分成两派,一派是欧阳毅为首,务虚为主,打着复古尊儒的旗号,什么事都能给你上升到义理阶层。清流中的清流,自称为义理派。
另一派以杨慎一为主,也打着复古尊儒的旗号,但务实的多,真正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杨慎一团结拉拢了周天霞、杜云霖,下面又有谢志清、胡伯恩、刘玄等人摇旗奔走,实力和影响力逐渐增强,几乎能与三宰辅为首的老旧一系相抗衡。除了义理之外,还讲与时俱进,也被人称为时进派。
隆庆帝把欧阳毅放在都察院,为的什么用意,大家心照不宣了。想到这里,刘玄不由眼前一亮,为什么不把贾世叔运作到国史馆去呢?国史馆听上去清贵无比,但实际上跟翰林院没法比。翰林院才是真正清贵之地,非两榜进士和庶吉士出身,绝不敢在里面挂职。贾政这种举人出身,就算女儿是皇后,也休想进翰林院。
而国史馆就是一修国史的地方,原本属于翰林院下面的机构,前周中期才分出来,名义上挂在内阁名下,几乎跟翰林院并行。但是在格局和受重视程度上,还是差很远的。而且国史馆原本就是个很松散的机构,不像翰林院那般职责清晰,掌院、学士、直学士、侍读、侍讲、编撰、检校,级别分明。
国史馆却是以修史为核心,欧阳毅因为身为《周史》编撰总裁官,其余负责补充修改《唐史》、《北国史》、《南国史》的修撰总裁官根本没法比,所以隐为国史馆第一人,才被尊称为国史馆掌馆学士。
国史馆需要有学问的人编撰史书,但也需要有名望之人做监修官。本朝和前朝都有举人入国史馆为官的例子。自己为何不将贾世叔举荐为《周史》编撰监修官呢?
谁会反对?富时景和欧阳毅肯定会死命反对。不过他们要是不同意的话,自己可以暗示,会想尽办法反对欧阳毅任职都察院。虽然那边可能把自己的威胁当做是放屁,但他们可以尽管试一试,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手段去阻挡或者是拖延。
谁会赞同呢?勋爵世家肯定是喜闻乐见了,他们跟义理派就是死对头,互相看不顺眼,巴不得自己这边有人打入敌人内部。老旧派这几年没少被义理派喷,就算双方都有进士科举背景,也阻止不了双方的互掐。
自己运作贾政进国史馆,老旧派恐怕是喜闻乐见这种恶心义理派的事。而且老旧派在太上皇秉政期间,跟勋爵世家的关系不错,不少人都互为姻亲。所以他们就算不鼎力相助,打打边鼓也是会的。
时进派这边,自己可以做做工作。这两年时进派在圣上的支持下锐意改革,可义理派总是在扯后腿。在那里老顽固眼里,义理高于一切,而时进派就是修正主义,不时时敲打一番,早晚是会走上邪路的。这样屁事情一多,就是恩师杨慎一那里也是一肚子火。
有机会恶心下义理派,却又不会削弱他们的实力,想必恩师和时进派其他大佬也是乐于见到的。
几番算计下来,刘玄发现保荐贾政进国史馆的事情,居然把握很大。至于贾政本人,最爱这种虚名的,让他去做《周史》编撰监修官,怕是比让他去做一个藩台还要高兴。毕竟做藩台还有一堆烦心的政事要去处理,而做《周史》监修官,却是既清闲又尊荣,正中他的心意。
想了这么多,实际也就瞬息间。刘玄心里打定主意,脸上却像是才想起,迟疑地说道:“世叔,小侄想来想去,这京里各衙门似乎没有什么空缺,只是听说国史馆《周史》缺一位编撰监修官。”
果然,贾政听到这个职位,眼睛顿时亮了。这个职位好,离家近又清贵。是个没多少油水的清水官?真是笑话!他堂堂毗陵侯是那种满身铜臭味的人吗?他贾府是靠俸禄吃饭的人家吗?
“贤侄,国史馆好啊,里面大家云集,你世叔我一向愚钝,正好去那里向诸位大儒请教学问。”贾政急切地说道,“贤侄,这事有几分把握?”
“世叔,这世上的事,多半是事在人为。而且这事就算不成,还能让世叔贬职了不成?所以不如我们两边着手,我这边去努努力,世叔这边也去世交故友那边走动下,同声共气,怎么地也要让世叔挂个国史馆学士的牌子。”
听到这里,贾政虽然口里谦虚着,但明显地嘴都要乐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