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雨就没有停过,好像是追着队伍在下。栓柱浑身湿挂挂的已经七天,寒冷从每个汗毛孔往身体里钻。骑在马上都不停打着摆子,其他的人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那些步行的家伙,男人们还能勉强跟上队伍。妇人们却遭了殃,这些天不断有人走不动掉队。更有一些走不动的妇人,哀嚎着请求男人们给她一刀。她实在不想遭受鲜卑人的凌辱。
跟着云侯打了十年的仗,这一次最为窝囊。看着又一名妇人被刺死在路旁,栓柱便叹了一口气。肩膀上的伤口很疼,一跳一跳的疼。可他没时间处理,卸下盔甲包扎需要很长时间。后面的鲜卑人好像附在骨头上的蛆一般,怎么撵都撵不走。杀了一波又一波,好像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七天,仅仅七天郑彬的头发变白了许多。三十岁的人,两鬓已然雪白成霜。惨败,真的是惨败!云家就没有这样的惨败过,被人好像狗一样的撵。甚至连停下坐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老天好像在跟自己留难。淅淅沥沥的雨竟然下了整整七天,不大不小就这么连绵不绝的下着。
幸好七台河有许多马车,不然场面会更加的凄惨。郑彬眼看着一名小女孩儿被抛下马车,逃难的人惶急得甚至没有时间挖坑埋葬这个孩子。
孩子母亲的惨嚎声震四野,抓着抛尸的护卫不停厮打,可队伍却丝毫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一名走不动的妇人被拉上马车,雨水让许多人染了病。开始是发烧,加上路途上的颠簸。最先扛不住的便是孩子,然后便是体弱的老人。
马车上的护卫得了军令,只要发现有人咽气儿。立刻便抛下去,将活着的人拉上马车继续前进。死人不能跟活人抢位置。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马蹄声再次响起,斥候趴在马上嘴角还流着血。后背的鳞甲碎了好大一块,一看便是乌朵干的。希望没有伤到内脏,不然又一条汉子废了。
“鲜卑人追上来了,有骑兵。距离大概十里,请彬爷定夺!”斥候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冒着血沫子。郑彬知道,现在这情形。这家伙活不了多久了。
三天前的一场伏击,足足杀死了两千鲜卑人。失去了弓弩的云家人,好像失去了利爪的雄鹰。除了石头,剩下的便是近身搏斗。任谁都知道,近身搏斗是伤亡的代名词。
鲜卑人死了很多,云家人也伤亡很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是伏击也有五百多云家侍卫伤亡。现在好多伤员都躺在马车上呻吟,真心希望这些命大的家伙挺过来。再走七天。或许就能够支撑到苍虎派来的援军。
“将他拉上马车,给个饼子吃。能活不能活,就靠他的造化了。”热食是没有的,甚至就连饼子也没有多少。好多马车上的人都在吃生挂面,合着雨水一根一根的往嘴里填。嚼得“嘎巴”“嘎巴”的响,只有水不用愁。张开嘴,对着老天就成。自然会有天降的无根水,落入你的嘴里。湿润那些干巴巴的挂面。
“后队准备,将三角钉洒在路上。”郑彬传达着命令。他准备干掉这一波骑兵。
现在所有的云家侍卫除了护卫马车以外,全部都骑上战马。所谓的后队,全部是随军撤出来的男人。有商贾有农人,也有猎户。甚至还有店小二和厨子。
这些人虽然是乌合之众,但事急从权。郑彬也只能无奈的将他们顶上去了。
云啸正在张掖教导云敖各种战阵之术,短短的半年时间。云啸想将自己脑子里关于军事理论的一些都灌输给儿子。下一次来东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真心希望自己征战半生的经验,可以帮助到这个倔强的儿子。
现在他不得不走了,苍虎终于接到了郑彬的队伍。惨,很惨。从长安转过来的信中云啸似乎看到了逃难的惨状。
“天雨倾泻半月有余,病者不得医治。伤者呻吟不断。高热者不知凡几。老弱妇孺多有病死,弃置道边而不能葬。孤狼啃残躯果腹,狐鼠弄骷髅而戏。哀鸣之声不绝于耳,征战半生惨绝人寰不过尔尔,……”
郑彬重伤,只剩下半条命。三万余人,被接应回到汉地者不足一半。云家侍卫十不余一,当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父亲,听说咱家打了败仗,您要走?”云敖走进了云啸的书房,看着一脸安静如水的父亲。
“是啊!打了败仗,死了一万多人。咱家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不找回来为父的脸面暂且不管。死去的英灵,也不会瞑目。这半年来,已然教过你很多东西。如果你领悟透彻,便可以纵横西域无人可敌。不过记住,为父教给你的不要和张骞说。知道么?”
“儿子带领东胡铁骑帮助父亲,将那些人一个都不剩的杀死。”小云敖攥着拳头,他自觉身体里充满了能量。云啸这半年来教给他的知识,这小子要迫不及待的去实习一下。
“算了,你要留在东胡。保护你的母亲,我带走你的弟弟。她会很伤心,不过三年之后我便送他回来,他要在大王城接受更好的教育。打好了基础,好回来帮你。记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个世界的人很多,但最可靠的还是父母兄弟。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真心待你,在你渴的时候给你端碗水,在你落魄的时候给你一口吃的。”
“知道了父亲,你明天就走么?”云敖牵着云啸的衣角,眼神中流露出不舍。
“不会,既然已经败了。便准备好了再去攻伐,记住战争一定要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进行。没有准备的战争,输面会很大。这是父亲教你的最后一条。”云啸抚摸这云敖的头,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现在要去后宫,哄一哄大肚子的茵茵。云啸有一丝愧疚,茵茵即将给自己生第三个孩子。可没有一个孩子降世时,自己在场。不过不回去不行啊,战败的消息已然传开。跟随自己来东胡的杀才么已然有些军心不稳,还是尽快回大王城。隋炀帝的下场可不敢学。
“云家战败了?”刘彻有些惊奇的询问千度。云啸一直以来都是不败的神话,好像有他出现的战场上就么有失败二字。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云啸的信誉一直坚挺,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听到云家失败的消息。而且还是败得很惨那种,刘彻的语气里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诺!听说好像是临近鲜卑人的大鲜卑山边上,有一座城被鲜卑人攻占。云家守将弃城而逃,一路上又遭受肃慎人和鲜卑人的追杀。活下来的人大概只有一半左右,的确是败得相当之惨!”千度弓着身子,一五一十述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这么说,云侯没有在哪里?”刘彻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没有,云侯这阵子一直待在东胡。奴才也以为云侯已然借匈奴领地东返。结果昨天接到边关奏报,云侯的队伍已然进入大汉境内。陛下,您说要不要……毕竟云侯是心腹之患!”
“多嘴!这样的军国大事也是你掺合的?收起你的心思,云侯动不得。半路截杀云侯,会使周边的局面彻底糜烂。大王城,东胡,加上匈奴人。以现在大汉的军力,根本无法应付。更不要说,还有洞庭湖边上的岳阳。”刘彻冷森森的眼光瞪得千度心里一寒,随着小皇帝年纪的增长,威势日愈加的重。现在瞪上千度一眼,便可让这个权倾天下的宦官心惊上好半天。
“好了,朕知道你一心为朕为大汉。可有些事,你考虑得还不周详。云家现在不能剿只能养,时间对我们有利。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财富,大汉都超过云家百倍。
只要击败匈奴人,养精蓄锐上十年。大汉的国力将如冲天之鹰,到了那时量大汉之国力。谁人敢与之争锋,十年!这是黄金的十年,只要把握住了。以后便没人奈何得了大汉。”刘彻说得异常坚决,这些年大汉虽然烽烟不断,但都是小阵仗。再也没有七国之乱时的举国震荡,匈奴人侵略的也不过是北方边境。
在大汉更多的府道州县都是风调雨顺,刘彻正在大力推行马政。只要十年时间,自己便可以组织起一支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到时候,不但说匈奴人。就连纵横天下的云家,也要退避三舍。
孤悬海外没有觊觎之心也就罢了,若是起了歹心。大汉会毫不留情,毕竟战争比的是综合国力。大王城才几个人,即便是用拖,也能将云家拖垮。
看着刘彻王霸之气大爆发,千度赶忙弓下身子。小皇帝高兴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搅他的兴致。这是他入宫几十年最基本的一点见识,对待刘启是如此。如今对待刘彻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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