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署的监狱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关得进来的,不够一定级别标准是住不进这座高级监狱的。虽然级别很高,但监狱终究是监狱。
一盏青灯如豆,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很小的范围。房间里的家什很少,一桌一椅一个窄小的单人床而已。张汤坐在床上,看着黑洞洞的窗口发呆。属下很巴结,这里是条件最好的一间房间。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关心一下监狱的建设。现在只能住在这间阴暗潮湿的房子里,外面的情形如同黑夜一般晦暗不明。属下已经在尽力打探消息,不过传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群臣一辞官相威胁,逼迫皇帝做出决定。这在大汉历史上尚属首次,张汤有些担心。小皇帝会不会受不住群臣的要挟,将自己置于死地。
“不会的,他是大汉之主断然不会向自己的臣子屈服。”张汤对着窗外的黑暗,恨恨的说道。好像窗外便是那些可恶的朝臣,他要用如此铿锵有力的语音提振自己的士气。
“张公何德何能让陛下为了你与群臣翻脸,你以为你是谁?云侯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张汤吓了一跳。霍然转过身去,眉头不禁一皱。
“是你!”张汤的语音有些干涩,这个赵禹他太认识了。御史台中断案施刑能够跟自己有一拼的只有这个人,而且这家伙的刑讯手段丝毫不下于自己。落在他的手里,不将你折腾零碎了断然不要想过关。怎么?难道陛下居然派他来提审自己?张汤的心猛然抽了一下,嘴角不自然的上翘了几下,脸色有些灰败。
“是我!张汤,本御史前来你应该知道所为何事。你呀你呀,做事总是不给别人留余地。李文因你而死。赵王也恨你入骨。朝廷派我来,就是要问这两件案子,田信这个人你认识吧!
如何?是要本御史用刑呢,还是你自己招供。别往外看了,你手下的那些兔崽子都被驱离。现在这里是御史台的天下,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同朝为官一场。如今的说法是给你面子。你若不识好歹,说不得给你换一种说法,相信我你不会喜欢。”
赵禹用一种跩到了极致的话语对张汤说话,放在以前张汤会张嘴喷他一口唾沫。形势比人强,张汤知道那个换一种说法意味着什么。
“廷尉署是高祖皇帝创立,不受朝廷节制。只对陛下一人负责,你如何敢擅自调派我们廷尉署的人。”尽管色厉内荏,张汤仍然不肯放下廷尉署中尉的架子。
“张汤,你位高权重。以前大伙怕你敬你。生怕你一个不高兴让人吃官司。可你现在就别抖官威了,廷尉署的人本御史自然调不动。但跟随本御史来的千度公公他调得动,我只有两个时辰。天亮以前必须处理完你的案子,别啰嗦了时间不等人。
现在你说说你与鲁谒居陷害李文的案子,还有勾结田信倒买倒卖囤积居奇的事情。明早廷议,本官要向陛下有个交代。”
赵禹撇了撇嘴,回答了张汤的诘问催促道。
张汤呆立当场,千度来了。说明赵禹做的事情得到了皇帝的许可。难道皇帝真的想群臣妥协了。那自己……张汤汗如雨下,冷汗瞬间便湿透了脊背。
赵禹冷眼看着这只落水狗。想当年耀武扬威现在也不过如此。他审理刑狱多年,知道张汤此时已然崩溃。自己要他说什么,怕他就得招什么。这人哪,一朝封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这朝廷里混,还是不要凡事做绝的好。这张汤就是做得太绝,以致今天没了退路。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敢给他讲话。联想到自己,赵禹便有些心下凄然。这些年干御史得罪了不少人,看来日后做事断然不可如此。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张汤,我也不为难你。实话说了弹劾你的是先丞相武强侯的三位内史大人,还有赵王。本官只不过是奉命办差。咱们素有嫌隙。但今天我也不想落井下石,你愿意招呢你就招。不愿意招呢,你就不招。
看人观己,想想本官也是吃刑狱这口饭的。手中过的案子案犯也不在少数,给你纸笔你自己写好了。天亮时,本官亲自来收。我劝你还是仔仔细细认罪,主父偃的例子在前。你莫步他后尘。”
赵禹说完也不待张汤回答,拍了几下巴掌便有差人送来笔墨纸砚。赵禹重重叹了一口气,走出了监牢。
厚重的牢门“嘭”的一声再度锁紧,张汤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呆坐在床头。
“认罪,陛下!这都是……陛下!臣冤枉啊!”
一轮红日如往常般从东方升起,火红的日头使得天地间一片绯红。踏着血红的朝阳,赵禹再度步入了那间牢房。
桌子上的青灯依然在燃烧,数张白纸写得密密麻麻。张汤的身子挂在房梁上,随着吹进来的冷风不停摆动。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舌头吐出老长。一双大眼睛里布满血丝,尽管死了几个时辰但仍然带着不甘。
赵禹呼出一口白气,一代酷吏落得如此下场。也着实让人唏嘘叹惋,可这又怪得了谁呢。自作孽啊!
“将他放下来吧,停尸在床上。毕竟也是朝廷大臣,将腰带给他系上。多少留些体面给他。”
御史台的差役们听了赵禹的话,赶忙将张汤的尸体放了下来。将他用来上吊的腰带重新系好,奈何人已经僵硬腰带只能系得松松垮垮,让人看着有些唏嘘叹惋。
刘彻看着张汤带着泪痕的遗书,猛得一拍书案。案几上的奏章茶碗还有笔墨纸砚被震得噼里啪啦的跳舞。
“张汤,朕愧对你!千度,传旨厚葬张汤。”
“陛下……!”千度一脸便秘之色,有些为难的道。
“怎么?有话说,有屁就放!”看来刘彻真的气着了,连市井俚语都冒了出来。
“御史台去张汤家里查抄,只抄出来五百金。具都是陛下赏赐与他俸禄积攒下来的。张汤的弟弟说要厚葬,结果他母亲说。张汤是被构陷诬陷死的,何必厚葬!
人没在家里停尸,一口薄皮棺材用牛车拉着已然下葬。听说棺材外面连外椁都没有……”千度与张汤共事多年,自然与张汤交情不俗,张汤落得这个下场千度也不禁黯然。
“有什么样的母亲,便会有什么样儿的儿子。传旨,放了那个叫做田信的。你跟他说,今后张汤一家由他来养。但凡缺少衣食,朕断然不会放过他。”
“诺!”
“朱买臣,王朝,边通!哼!”刘彻的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抓起佩剑便走出承明殿。
赵禹第一次来刘家小筑,这是内宫的一座阁楼。前面有一处池塘,路边的杨柳只剩下光秃秃的纸条。露出树下各种各样的奇石怪岩,想必若是夏日里定然是一片好风光。
皇帝忽然在这里召见自己,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刚刚干掉了他的心腹走狗,难道现在就要拿自己开刀祭旗?
“张汤的事情你办得好,朝廷给你计一次嘉奖。朕已经吩咐考功司给你记录在案。现在有另外一件案子要你去办,张汤的案子你怎么办的。这件案子你就怎么办,办好了朕有赏!”
刘彻不顾从窗口灌进来的寒风,持着剑站立在窗口。任凭彻骨寒风吹透宽大的汉服。
“陛下有旨臣不敢不尊,这差事臣自当努力办好。”赵禹不知道究竟又有什么麻烦来找自己。张汤的案子怎么办,这件就怎么办。难道还是要自己逼出人命不成?
“有人弹劾前任丞相勾连内史朱买臣,王朝,边通意图不轨!牵带御史大夫许青也参与其中,朝廷的三公这一案件便占了两位。现在交由你去审理,一定要给朕审仔细喽。记住,不可放过一个坏人!”
刘彻转过身,眼睛好像狼一样的盯着赵禹。看的赵禹浑身发凉。
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赵禹没想到刘彻的报复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意图不轨,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位皇帝大人是不是要玩一些诛族的把戏。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不过这图谋不轨可轻可重。臣……臣的意思是,量刑上您看……!”
“朕说过,不许放过一个坏人。”
“诺!臣明白了,臣这便去办差。”赵禹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这位小皇帝真狠呐,这几位恐怕不是像张汤一样自尽可以过得了关的。家里人也要有陪葬的准备,看起来自己又要做一次屠夫了。
“什么?这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田蚡被赵禹的禀报吓得差一点坐不住。心里不住的后怕,幸好这次找足了挡箭牌。不然或许自己也要有麻烦,没想到那个小妮子不但床上功夫了得,就连出谋划策也如此不俗。
“你去办差吧!陛下怎么交代,你便怎样办差。这是咱们为臣子的责任!”田蚡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将赵禹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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