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说得斩钉截铁异常坚决!
怎么看也不像在说谎!
二皇子将那一点疑心按捺下去,冲永安侯笑道:“我当然信得过舅舅。这些年,舅舅全心全意助我,凡事为我考虑着想。舅舅这份心意,我铭记于心。待日后,我做了储君,登基为帝,我绝不会忘了舅舅的深情厚谊。”
这一番话,同样出自二皇子的真心。
永安侯舒展眉头,也笑了起来:“殿下的承诺,我都记下了。”
被永安侯这番“开解”后,二皇子阴郁烦闷的心情总算缓和了许多,也冷静了下来:“其实,小六得父皇欢心,也不是坏事。”
“眼下我触怒父皇,被父皇冷落。有小六在父皇身边,母后的皇后之位便安稳如山。我还是年长的嫡出皇子。”
永安侯心中哂然。
要不是因为如此,他岂会费尽心思,送裴婉如进宫做替身?
一个活着的中宫皇后,有着巨大的政治利益和价值。如果宣和帝另立新后,就意味着宫中会有更多的嫡出皇子。对二皇子极为不利。
当年这一招瞒天过海的妙计,保住了中宫后位,保住了二皇子的身份地位。
唯一漏算的是,裴婉如竟又生了一个儿子。而且,沉寂了十几年的裴皇后,在程锦容进宫后脱胎换骨宛如新生。
想到程锦容,永安侯又是一阵锥心的懊恼后悔。
现在想这些,除了让自己懊恼之外,毫无用处。永安侯定定神,低声道:“殿下能想明白就好。一动不如一静,不可轻举妄动。”
二皇子缓缓吐出心头浊气,点了点头。
……
在众人瞩目之下,六皇子当日晚上就进了保和殿伺候笔墨。
宣和帝的御案前堆满了奏折。
这些还都是紧急要批阅的奏折。事实上,还有许多不太要紧的奏折,根本连呈至圣前的机会都没有。
做天子,不仅享有万人之上的权利,也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
六皇子没有出声,安静地研墨。
御笔朱批,用来批阅奏折的,不是等闲黑墨,而是特制的朱色墨锭。倒入水,缓缓研磨,砚台里的清水,渐渐被朱色染红。
宣和帝批阅了几本奏折后,便有了倦意。索性搁下笔,将奏折给了六皇子:“小六,你来念给朕听。”
六皇子应了一声,接过奏折。少年清亮的声音,在保和殿里回响。
宣和帝闭着龙目听奏折,果然疲惫略减。待听完奏折后,再动笔御批。下一本奏折,六皇子继续读,宣和帝依然闭着眼听。
肃穆的保和殿,比平日多了几分热闹和脉脉温情。
读了一个时辰的奏折后,六皇子的嗓子发干,声音也有些沙哑。
赵公公悄步上前,低声禀报:“启禀皇上,程太医亲自煮了利咽去火的药茶,有润喉去燥之效。请皇上稍事休息片刻,和六皇子殿下用一盏药茶。”
这个程锦容,定是心疼六皇子一直在读奏折嗓子都哑了,才特意煮了药茶,请赵公公送来。他每晚看奏折,也没见过什么药茶。
宣和帝看穿程锦容的用意,却也未多言,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偏爱六皇子,自然也愿见别人待六皇子好。
随药茶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些糕点。糕点味道清甜,配着热腾腾带着几许药香的热茶,颇为美味可口。
六皇子连着喝了两杯药茶,胃里心里都热乎乎的,精神为之一振,继续读奏折。
又过半个时辰,宣和帝才道:“行了,朕有些乏了,要去歇下。你回寝宫后,也别熬得太迟了。”
六皇子笑着应下,拱手告退。
退出殿外,便看到了程锦容。
六皇子低声笑道:“谢谢容表姐的药茶。”
程锦容抿唇一笑,轻声叮嘱:“殿下回去之后,别熬至深夜,早些睡下。”
六皇子有些无奈,小声说道:“太傅们已将课业减半。我要是还不完成课业,明日有什么脸去上书房见几位太傅。”
想不熬夜也不行啊!
要成大事者,总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
这只是刚开始。
以后,六皇子的日子绝不会轻松好过。要应付几个野心勃勃的兄长,要接受宣和帝的教导和挑剔,要折服一众文臣武将……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话说回来,要做储君,又怎么可能轻松?
程锦容目中闪过怜惜,没再多说什么。
待六皇子走后,程锦容才暗自轻叹一声。
……
六皇子确实愈发辛苦忙碌。
白日的课程被排得满满的,上午读书,下午练骑射习武。原本中午除去吃饭,还能休息一两个时辰。
六皇子晚上时间不够用,只得将大半课业都挪到了午后完成。
好在六皇子年少,精气神颇足,这般忙碌紧张,也能撑得住。
宣和帝龙体虚弱,视力大不如前,如今又有六皇子可用,到了晚上不再看奏折,直接改成了听奏折。
六皇子读完奏折,便能看到宣和帝如何批阅奏折。短短几日,六皇子对朝事还谈不上如何了解,不过,也有了许多收获和体悟。
对六皇子来说,这不算辛苦。
真正辛苦的,是和几位皇子周旋应对。
宣和帝气头一过,总算肯让大皇子二皇子上朝了。大皇子对六皇子频频示好,二皇子更是前所未有的热络。
便是心中泛酸的四皇子五皇子,也不将嫉恨摆在脸上了,对六皇子那叫一个热情。四皇子要拉六皇子一同练箭,五皇子就要和六皇子一同骑马。一口一个六弟,叫得别提多亲热了。
六皇子心里五味杂陈,在私下见程锦容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回:“几位兄长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不但没感动,反而觉得不自在?”
程锦容淡淡一笑:“因为殿下心里清楚,这份‘兄弟情谊’是因何而来。”
六皇子哑然。
是啊!
他又不是傻瓜,怎么会不清楚。兄长们对他这么“好”,都是做给父皇看的。假的就是假的,和发自内心的关切亲热总是不一样。
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嗓子干哑时送来的那一杯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