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头在伏剑的心中立马变成了郑老贼。
郑老贼虽然老,确实贼。
一下子就把她给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在世上就赵反真这么一个血亲,无论如何要救回来。
但是,让她交出楚亦心也绝无可能。
最气恼,人家把贼的帽子扣在赵反真头上,把凶手的帽子扣在楚亦心头上。
分明是绑票勒索,更是堂而皇之地威逼利诱,偏偏连半句威胁的话都没有。
让她有气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发。
这头老狐狸之狡猾之奸诈之道貌岸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应付的范畴。
中庭入口处,人群最后面,传来啪啪地掌声。
掌声不大,在略微嘈杂中庭却相当清晰,有种难以言表的优美韵律。
在场诸人不知不觉的安静下来,视线也都纷纷转去。
一个鬓发略白的清隽少年含笑鼓掌,缓步踱出。
身材肉眼可见的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偏偏有种渊渟岳峙的气度。
尤其予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像是看见轻风吹动了峻峰,峻峰当面而来。
当面之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开始让路,或者说躲避。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大恐怖,仿佛不让路就会被迎面而来的峻峰压成肉泥。
伏剑俏目呆怔,忽而射出彩芒,亦如心中按捺不住的惊喜。
整个人瞬间轻松惬意,完全无法抑制欢喜,“风少”二字顶到了唇边。
又强自压下。
但是,心中的雀跃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随着笑容蓦地绽放。
青白的脸色一扫而空,好似艳阳照亮了白嫩的脸庞,娇颜一下子鲜活明艳起来。
风沙径直走到中庭,扫了眼塌成一滩的拓拔野,又看了看惨死的小夫妻,轻叹口气,抬手动了动手指。
马玉怜快行一步,递上了一份名册。
在场诸人这才回神,发现原来进来的远不止一名少年,后面还跟着六名少女。
梅兰竹菊,各擅胜场。环肥燕瘦,皆为倾城。好像天仙下凡,且是成群结队。
看得人目不暇接,近乎眼花缭乱。不少人拿手揉眼睛,显然以为自己在做梦。
风沙并未接来册子,仅是歪头示意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行,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伏剑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一下子扑了上来,让风少把她抱个满怀。
她知道风少体弱,特意收了劲,扑着猛、入怀轻。
脸蛋在风沙的怀里使劲乱蹭,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不止对面成片看傻眼,连三河帮诸人都看傻眼了。
在场都是伏剑的近侍,当然认识风沙,知道他和自家帮主关系不一般。
但是真正了解风沙真实身份的人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一只手。
看现在的样子,哪像个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伏少。
分明是个见到情人便不顾一切,只知拼命撒娇少女。
这还是因为他们不敢胡思乱想。
否则伏剑这样子,说是小猫儿小狗儿见到离家多日的主人也不为过。
马玉怜清脆带寒的嗓音忽然激得众人回神。
“武胜派掌门之子郑昭阳,祖籍钟山县定远乡青竹里,现居玉子轩,身材高大,后颈有通宝大白纹,眼小鼻大,腿短臂长……”
郑老头过电般僵住了。
“掌法出众,弱点在腰,绕后可杀。附貌定,八分相似,悉其武学,下附……”
郑老头仿佛被冰块混着冰水当头瓢泼,整个人都木了,甚至开始发抖。
马玉怜又接说了好几个人。身材样貌,现居何处,妻妾子女几人,几乎无一遗漏,还有每个人的喜好、特点,乃至弱点,以及该如何接近,甚至如何干掉。
以她动听的嗓音娓娓道来,形象足以在眼前鲜明可见。
但是,除了第一个人,余人弱点之类并没有具体详述。
在场好几个人像是被五雷轰顶般,几乎肉眼可见的眼冒金星。
没有一个人是他们,都是他们的父母,或者喜欢的子女之类。
这显然仅是人家随便挑挑,随意选读,没报出来的肯定更多。
他们很清楚,人家知道这些情况意味着什么,又能干些什么。
只要人家愿意,随时可以把他们连根铲了,夷族那种。
马玉怜也就念了几段而已,忽把书折往天上一扬,瞬间飞灰。
在场诸人脸脸相觑,甚至都顾不上惊讶此女的武功如此之高。
风沙这时搂着伏剑的香肩,转身面向诸人:“鄙人风沙,过路宝地,不日便走,我这小侄女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全场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欠奉半点。
个人神色各异,却也大同小异,或发呆,或发惧。
总不过是大眼瞪小眼。
中庭这些人都是申州的头面人物,大多知道风沙之名,起码也听过事迹。
毕竟风沙在东鸟、中平和江城等地翻手云覆手雨,硬是搞了个鸡飞狗跳。
涉足申州的势力又多半与这些地方有关。
他们未必知道风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但是知道自己肯定惹不起。
尤其风沙一来,差点把他们几个头面人物的底裤都给掀了。
傻子才不怕。
虽然没人做声,风沙只当他们全都海涵了,微笑道:“与小侄女多日未见,甚是想念,欲开家宴,不好留大家了。另外,鄙人性喜清净,投帖不看,有事勿扰。”
一个清癯老者忽然从后面跳到前面,扯着嗓子叫道:“正是正是,谁也不准打搅风少,否则我胡可第一个不放过他!你们还不快走啊!”
看他装束就知道是闽人。果然伏剑把嘴凑到风沙耳边道:“闽商会馆的馆主。”
风沙哦了一声,松开伏剑的肩膀,向胡可行礼道:“原来是胡馆主,失敬失敬。可能要在贵处叨扰个一天半天,打搅了。”
胡可明显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风少只管住下,一切包在我老胡身上。”扭头招手,喝道:“闲杂人等立刻离开,否则休怪老夫翻脸。”
随着他招手,中庭外围一众持棍精壮立刻返身,横着长棍开始推人。
有人怒道:“胡馆主,你……”
另一个人慌张道:“闭嘴,走!”使劲拽住他的胳臂,扭头就跑。
伏剑瞧着好生解气,心道你以为你跑了就没事了,开什么玩笑,哼!故意大声向风沙介绍道:“江城会申州堂的侯堂主。”
侯堂主顿时一个踉跄,一只脚硬是踩空,居然绊到了台阶上。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差点摔个狗啃泥。
人刚一挺起,一溜烟地跑出门去,几乎快到足不沾地。
伏剑开始挨个点名:“那个,荆江会的,还有那个扎白头巾的,川盟的。这个穿得像只五彩鸡的女人,哼!圣明联盟的,这女人最坏,就是她挑拨离间……”
这一下,大家逃得更快了。
外围包围中庭的一众手下不明所以,当然跟着一起跑。
几个本地帮会中人倒不似江城会、荆江会这些人那么恐惧风沙,但也不是傻子。
能把这些人吓得连句场面话都不敢说就跑的人,显然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
不跑才是傻子。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地上一片狼藉,甚至还留有几只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