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乃是西州宿将,戎马半生,灵帝之际也曾为国家荡平黄巾蛾贼,抵御凉州群逆,可惜跟随董卓被迫卷入时代的游涡,最后闹得身负骂名,死于非命。
杨定不是第一个小觑刘表,从而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的人,刘表虽无王霸之才,亦非乱之主,可谓自守之贼也。然而能牢牢守住基业,又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在抗击外敌方面,刘表称得上成果显赫,其走袁术于西境、馘射贡乎武当、遏孙坚于汉南、追杨定于析商,之后又有张济、张绣叔侄,落得一死一降的结局,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
就算是曹操、孙策、孙权等世间人杰,也无法动摇他的根基分毫。
“尔等围在这里作甚?还不速速退去!”几名头戴赤帻,手持大戟的吏士冲周围人群怒喝道:“再敢接近,定将严惩!”
围观人群已经影响到队伍行进,而且靠得太近,容易引发混乱,万一有囚犯借机脱逃,他们这些负责押解的吏士都要担责。
百姓们对吏士们手中明晃晃的刀戟还是颇有几分畏惧之心的,不过他们不愿就此离开,仅是稍稍退远了一些,依旧紧跟不舍。
吏士们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显然一路行来,他们对这样的场面早已是司空见惯。
“耒阳……”刘景最后看了一眼这支不满三百人的西凉残兵败将队伍,骑上赤骥,扬长而去。
或许,他们未来会有再见的机会……
前提是他们能一直活到那个时候,铁官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
自从入冬后,游市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行人稀落,百肆萧条,好不冷清,再难看到春秋之际行人擦肩接踵、人不得顾、车不得旋的喧闹场面。
蔡升行于市中,一身冠带整齐,外披雪白狐裘大衣,刘景知道他素重穿戴,喜好华服美冠,一入冬,便送他一件裘衣御寒。
蔡升欣然接受,半点没和刘景客气,两人相识以来,他受过刘景的恩惠多到数不清,也不差这一件。他对自己信心十足,刘景未来总会有需要他的时候,届时他必定倾尽全力,不吝此身。
蔡升一路行至陶观饼摊前,见他不及五尺的矮小身躯缩在饼摊后面,身上仅穿着一件颇为破旧的黑褐木棉衣裳,在雨雪中瑟瑟发抖,蔡升开口问道:“矮奴,你怎么还不收摊?胡饼还没卖完吗?”
陶观见蔡升到来,滑稽可笑的脸容立刻一喜,双手捧在口前呵气取暖,回道:“快了,还剩下四五个胡饼,卖完就收摊。”
陶观一将双手露出,蔡升立刻发现他的双手生了许多冻疮,肿胀得十分厉害,走过去一把擒住他的手,皱起眉头说道:“矮奴,你手上生疮了。”
“去年就生了。”陶观笑呵呵道:“不妨事,来年就会见好。”
蔡升沉默良久,陶观卖饼,每天少说也能卖百钱,多时能卖二百钱,每月收入无虑数千钱。
如果只是一个人生活,足以衣食无忧,可惜他父母不慈、兄弟不悌,全家不治生产,都指望他一人过活。以致他收入不菲,却连一件御寒冬衣都买不起,手上生冻疮,也不舍得买药敷之。
当然,蔡升自认也有一部分责任,他之前可也没少管陶观借钱赌博,虽然他为其挡住了市中游侠、恶少年的觊觎骚扰,陶观不仅不吃亏,反而还占便宜。
但蔡升可不会抱着这样的想法,作为朋友,他本来就应该保护陶观,二事怎可混为一谈?
“这样的天气,谁会出门买饼?别卖了,我请你去醉乡居饮酒,我们今日不醉不归。”蔡升一边说,一边将饼笼搬下肆案。
醉乡居是市中九月新开的一家酒肆,时下经营酒肆,大多只会在肆前挂上一个酒樽作为标志,而醉乡居却以木为牌,刻之以“醉乡居”三字,悬于门粱。
一开始众人皆笑之,市中多是粗鄙之人,能有几人识字?
不过饮过醉乡居之酒,众人态度不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纷纷盛赞此举,如此当世无双的美酒,岂能出于无名之地?
“好吧。”陶观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两人也确实有一阵没在一起喝过酒了。
两人将东西收入邸舍,随即前往位于市西的醉乡居。
如今市西有两处地方最热闹,其一自然是醉乡居,其二则是长乐居,此乃是博戏之所,是由昔日市中偷盗、“六指”祝阿与长沙豪杰刘宗共同开设,有人曾戏言:“市中之人,半在醉乡居,半在长乐居矣。”
蔡升为人好博戏,然而自打刎颈之交祝阿经营长乐居,赢钱任由他拿走,输了也不用还,渐渐的,他是越玩越觉得无趣,如今差不多有十天八天都不曾去过。他甚是怀疑,再过一阵子,自己是不是就会从此戒除博戏。
“蔡君……”蔡升和陶观一至醉乡居,便有保佣奔出热情相迎。
蔡升微微颔首,笑问道:“如今还有无位置?”
保佣陪笑道:“蔡君这是何言?别人有无位置不好说,但蔡君前来,必有位置。”
蔡升闻言哈哈大笑,顿觉大涨颜面,他跨进门槛,便见颇为开阔的堂中坐满了酒客,粗粗一算,怕是不下三四十人,这还仅是一楼,二楼客人亦不在少数。
陶观躲于蔡升身后,四下观察,发现堂中酒客几乎人人佩剑带刀,虽说荆楚民风彪悍,习剑成风,可这个比例还是太高了,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游侠之流。
“蔡君……”陶观猜测一点没错,酒客多是游侠儿,随着蔡升的到来,他们不管醉与不醉,纷纷停下酒杯,起身和蔡升见礼。
蔡升以前就因为剑术高超,在游侠、恶少年中享有崇高威望,之后他又助刘景连擒区胜、区雄,更是将自身威望推上顶峰。
蔡升与堂中酒客一一抱拳见礼,遇见熟悉的则略作寒暄,而后和陶观被保佣引着登上二楼。